第三十二章
众人已悍然不惧,便纷纷破口大骂下手之人阴狠毒辣,加上“白头仙翁”包复雄在一旁不知所云的大声叫骂。一时之间,地窒内喧闹大作,唯独熊无羔一人缩手缩脚地呆立着,双目仍恐惧万分的瞪着那一具具摇晃不已的尸首,每一块骷髅震荡,他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一下。一名大汉突然飞身而起,单刀斜劈,啪地一声,铁链立断,众尸首跌落在地,碎骨立时四处飞溅,其中一块腕骨竟直向熊无羔射去,熊无羔毫不思索地伸手一接,凑到眼前一看,顿时面容惨变,狂呼一声:“鬼呀!”甩飞腕骨,转身就飞奔了出去。
须臾间,只听那块铁板被踢得砰砰作响,熊无羔大叫大嚷道:“臭老不死的,死老不死的,快过来开门,快过来开门啊!”
包复雄一怔,吃惊地道:“谁在叫门?是小安子那王八蛋吗?不开!不开!”
众人心想“小安子”八成就是苟且安的小名,苟且安如今偌大年纪,这包老儿还叫他“小安子”,可见他们关系自然是亲密无间。苟且安突然惨死,这老儿也就疯了。
熊无羔在外呼喊片刻,蓦然又掠转回来,一把拖住包复雄的手臂,急叫道:“臭老不死的,你怎的还在这里?快去开门呀!这里万万不可多留,多留片刻也不行,有鬼,有鬼呀!”
包复雄嘻嘻一笑,道:“何处有鬼?嘻嘻,小安子就是胆小如鼠……”
说着,就待依从熊无羔走出,洗龙安脑中霍地亮光一闪,暗道:“啊哟,不好,苟合教上下死了个精光,我娘亲的下落便赖这姓包的前辈一人之手,如今他说话虽然有点不太对劲,但就在此时此地,他或许能记起些什么来。”当即便伸手一拦,大声道:“包老前辈且慢,在下乃洗家堡未亡之人洗龙安,敢问在下娘亲下落何在?”
包复雄愣了愣,摇摇头道:“小老儿不知什么洗家堡,小老儿只知有个宝贝小安子。小安子快走!妖怪的掌法厉害……”
他正欲抬腿,洗龙安又伸手拦住道:“包前辈且慢,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仔细思量,再回复在下之请!”
洗龙安性急如焚,说话间也毫不客气。熊无羔一来是身在这累累白骨之中害怕至极,二来是对洗龙安早存醋意,当即怒道:“臭小子,还不让么?”同时身子一晃,欺至洗龙安身前,左手疾探,向他胸前抓去!
洗龙安吃了一惊,心知这一抓中,必定会被熊无羔顺手掷飞出去,到时可就在冯心玉面前出个大丑了。他这么一想,左手手肘立时急抬,护住胸前,同时右腿退后一步,右手食指疾点向熊无羔咽喉。这一式虽是毒辣,但洗龙安指中并没透劲,是以对熊无羔毫无威胁。熊无羔左手闪电般绕开洗龙安的左肘,疾向他胸前抓到!
此时,洗龙安若要发出“点金指”,可就迟了。他哼了一声,就待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相拒,眼前却忽地人影一闪,沈威竟一步赶掠过来,竖掌疾削熊无羔的左臂!
熊无羔应变极速,赶忙将手臂一缩,惊问道:“沈师弟,你干什么?”
沈威亦瞬即收掌而立,微笑道:“没什么,全是自家兄弟,何必在此地动手过招呢?”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他方才出手只是为了阻止一场同门之间的相互拆招争斗一般,熊无羔听来固然眉头一皱,不太明白。洗龙安心中也大惑不解,他们没见旁边的十名大汉已微妙地分成了两派,其中竟有七人欲持刀攻向熊无羔,另外三人只是呆呆地站着,并无行动。
沈威仰脸打了个哈哈,又道:“怎么?二师哥还信不过小弟之言?方才若非小弟出手,我洗贤弟多半是抵不住二师哥的‘七擒散魄爪’,到时被跌得七荤八素,昏头转向,做哥哥的脸上就不太好看了。”
熊无羔虽然有点浑,却擅使两样绝技,一样便是平板镇的镇山绝技“七擒散魄爪”,另一样就是“双龙齐腾”枪法。后者乃是一位高人所授,端的是精妙无比。是以就功力艺业而言,熊无羔反倒比熊除病更胜出多多。这时闻言之下,熊无羔心想:“是啊,这小子是沈师弟的结义兄弟,我若将他像扔沙包似的扔了出去,有何难哉?只是沈师弟脸上岂能挂住?”当即他便大嘴一咧,笑呵呵地道:
“不错,不错,这小子岂是本公子的对手?若非沈师弟出手,这小子定会变成肿猪头,而这小子若变成了肿猪头,沈师弟的脸上就定然不好看,沈师弟既要护住脸面,自然就须出手了。”
洗龙安向来对自己的容貌甚是自负,一听被对方骂成“肿猪头”,顿时气得一跳,欲待发作,沈威眼中一道厉光瞥来,洗龙安才勉强忍住。
熊无羔一番废话说完,又朝冯心玉笑道:“冯师妹,若这小子变成了肿猪头,你还喜不喜欢?”
冯心玉道:“喜欢!”
熊无羔不禁心中一凉,冯心玉却又道:“不过若是将那小子变成那般模样,我就不太喜欢了!”
熊无羔大喜,忙问道:“哪般模样?”
冯心玉伸手一指,熊无羔顺手望去,那霍然是一颗须发皆白的人头,人头下面自然就是白森森的骷髅,熊无羔顿时如雷轰顶般的大叫一声,拖着包复雄狼狈而逃。
是夜,众人将地室内的骨骸尽数搬出,细细一数,竟有三十七具之多,熊除病认得苟且安的模样,心想:“苟且安一死,苟合教一派就算灭了,说不得那小子也要将那半张羊皮交出来了!”但见如此惨怖的死法,他也大吃一惊,却说不上到底是何种功力所致!
谢婉容仔细地将每具尸骸都验看了一遍,不断地摇头自语道:“蹊跷,蹊跷,奇哉怪也……”
沈威问道:“谢帮主可知他们丧身于何种功力之下?”谢婉容愣了半晌,却尖声细气地道:“婉容曾言:‘不知者无罪’,在下又如何得知?……”
众人本来都期望他能揭开谜底,是以沈威话一问完,各人便竖起耳朵,岂料他还是不知,便都觉得甚是泄气,熊除病哼了一声,道:
“大伙儿勿须自寻烦恼,苟合教上下惨死,日后必能水落石出,如今天色已晚,大伙儿尽上一分良心,将他们就地安葬便是!”
此时,已近三更时分,百余名大汉折腾了一夜,也尽皆累了,合力挖掘出一个大坑,将那三十七具尸骸掩埋后,便各自分头安歇去了。好在空心岛上房舍甚多,床铺空什也是现成的,每人一间房还有剩余。
洗龙安找了一间背靠大海的木屋,便与沈威、冯心玉等人各自相安。沈威见洗龙安颇不痛快,便道:“贤弟可尽心安歇,明日为兄就飞鸽传书,将此事禀告帮主,平板镇虽不敢自诩耳目天下,但要查出一个大活人的消息,想必也不是难事!”
洗龙安心知这只是安慰自己之言,对头既将苟合教杀得只剩一个半癫不癫的疯子,又岂会留下丝毫线索供人查寻?当即淡淡一笑,道:“多谢大哥,小心心领了!”
沈威拍拍洗龙安的肩膀,叹息道:“都是自家兄弟,为兄若不尽力,一齐磕下去的三个响头,岂不是成了儿戏?”忽然又“咦”了一声,问道:“姓包的那老儿呢?”
一名黑衣大汉立时上前,恭声道:“禀威哥,那老儿自打见了二公子后,就当二公子是苟且安似的,如今两人正纠缠在一起,四处游荡,大公子方才还遣人找过他们呢。”
洗龙安记得这黑衣大汉正是方才跟随沈威进入秘道的十人中的一个,只听沈威对他颇为有礼地回复了一下,又向洗龙安拱手道:
“好了,为兄就此告辞,兄弟早歇!”
洗龙安亦道:“大哥早歇!”沈威略一点头,便率众人转身而去,冯心玉临别前还朝洗龙安嫣然一笑。
洗龙安却哪里还有心境,垂头丧气的进了木屋,只见屋内除了一张大床外,别无其他家什,就干脆倒头便睡,心想:“本来还有一丝希望,却被如此掐灭了,难不成我今生今世都不得与娘亲见上一面?那报仇雪恨之事就更是遑论了!”想来甚是气极,便猛地一拳击在床板上,床板“卟”地一声响,原来里面竟是实心的。屋外,大浪又“哗”地一声涌来,宛如万马奔腾一般震响在洗龙安耳边,洗龙安蓦然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便如这大海中的一滴水,而茫茫江湖就是整个大海,自己这滴水在整个江湖中到底有多少力量?是否能汇聚成河?还是在突然之间就此干涸?……
他躺在床上,将过去以前的情景,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只记得自己被“反通神”前辈救到“尘环谷”后,接着便是洗家堡在一夜之间被毁,自己又连番遇险,其中曲曲折折看似复杂,总的来说,却只不过为了一样东西……
忽然间,洗龙安叫了一声:“啊哟!”情不自禁地坐起,心想:“此次虽然没有救出娘亲,但自己怀中的《苍海秘笈》图是否也要交予平板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