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副乡长想了一想’说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他既然是疯子,把他关起来不就行了?
廖副乡长也说是呀,是呀,关起来呀!
阳乡长说:如果事情真有这样简单,我又不会找你们商量了!关起来是容易,可我们把他关在哪儿?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疯子,他根本……
说到这儿,阳乡长把话打住了,停了停才接着说现在有法律管着,退一万步说,他即使真是疯子,可在他没有危及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时候,我们也不能随便关他呀!
阳乡长说完,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想想也觉得是有些不妥,就说是呀,如果他把别人的门窗砸坏了跑出来,不但没把他隔离住,我们乡政府还要赔人家损失!
阳乡长说所以,我们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于是又想。
过了一会,廖副乡长突然高兴地说了起来有了,这办法一定行!
阳乡长和雍副乡长就盯着他。
廖副乡长就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说上级要到一个县检查精神文明建设,可这个县城街上的疯子和乞丐特别多。这天晚上,县上就用一辆大卡车,把这些疯子和乞丐,全拉到邻县很荒凉的地方,把他们思在那儿。我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把侯大才用车拉到一个很远很荒凉的地方去!雍副乡长听了,觉得很新鲜,也挺剌激,就说这办法我看行,让他当一回野人去!
但阳乡长却抿着嘴唇没吭声。
过了一会,阳乡长才不紧不慢地说这办法也不行,不行!现在交通这样发达,他哪有跑不回来的!除非把他装到美国去,他才一时半会跑不回来!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听了,又都沉默了。
阳乡长见两个副手被难住了,就鼓励他们说不要着急,慢慢地想!
过了一会,雍副乡长果然就又想了一个办法,但他还是有些拿不准,看着阳乡长说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行不行?
阳乡长鼓励他说你说出来吧,就是不行,也可以帮助打开思路嘛!
雍副乡长就说我们乡的秀水湾水库中央,不是有个四面环水的小岛吗?
廖副乡长说是有个小岛,我们在夏天的时候,还喜欢到上面去避暑。
雍副乡长说对,我们可以用水库的小船,把侯大才送到岛上去!侯大才不会游泳,想跑也跑不掉,周围又没人烟,他就是在岛上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等现场会一开完,我们再把他接回来,不就行了吗?我们既不打他,也不骂他,还给他准备一些吃的,现在天气也不是很冷,就一个晚上,也不会饿着、冷着他!
雍副乡长话一说完,廖副乡长就突然在桌上擂了一拳,说好!好!这个办法好!
但阳乡长沉默着,没表示意见。过了一会才说这是不是有点太残酷了?
雍副乡长说不狠点怎么办?你对他客气了,他就有可能对我们不客气!
廖副乡长说对,如果他真的到这个会上来捣了乱,我们谁都会受处分,这就叫做有他没我们,有我们没他!
说完,又接着问两位助手,说。办法倒是可以,可是怎样才能把侯大才送去呢?他肯定不会自愿去,如果我们强迫拉他去,他一路会大嚷大叫,弄出不好的影响。
雍副乡长一想,觉得的确是这样,就搔着头皮说。是呀,是呀!
廖副乡长说这有什么难的,叫医院里的医生给他打一支安眠针,让他像死猪一样睡过去,不就行了吗?
雍副乡长听了,就叫起好来,说:行呀!安眠针既不伤命,又见效快!到时假意让他到乡上来领工程款,来了后,找几个人把他摁住,就给他打了。再说,给精神病人注射安眠药、镇静剂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嘛!只要给他注射进去了,他还有什么法了?
阳乡长抿着嘴唇,又想了半晌,最后才说我还是觉得残酷了一点,但为了保证现场会的成功,我看就只能这样委屈他一下了。岛上的湿气重,到时让厨房给他卤两只猪蹄,炒点花生米,买一瓶高梁白酒,放在他身边,让他醒来后,喝点酒驱驱寒,暖暖身子。还在哪个乡干部那里,借一床棉被,给他带上。
雍副乡长听了,说:你还这样关心他呀?
廖副乡长说是呀,他把你闹得还不够呀!
阳乡长说别说了,这各是一回事,你们按我说的去准备就是了!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听了,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走了。两位副手走后,阳乡长站了起来,事情终于有了一个解决办法,而且按这样办,阳乡长确信侯大才没法出现在现场会会场上。他本来应该高兴,可他却觉得高兴不起来。他走到窗前,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用手轻轻地捶打起自己的胸膛来,好像那儿被什么堵住了。
侯大才刚走进乡政府办公室,就被几个人摁住了。侯大才叫了起来你们叫我来领工程款,摁住我干什么?
雍副乡长一旁说:领工程款,美死你了,你等着吧!
侯大才说那你们想干什么?
摁住他手的一个人说干什么,给你打预防针!
侯大才问打什么预防针,为什么要强迫我打?
那人说预防疯牛病,就要强迫你打!
说着,果真从里面屋里,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举了一支针管。
侯大才在条椅上,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说我不打,我不打,你们这是要谋害我,要谋害我!
可是那些人把他摁得更紧了,说:你不打不行!
又说侯大才你最好规矩点,要是针头断在你肉里头,就怪不得我们了!
说着,几个人一边摁住,一边拉下了侯大才的裤子,露出了侯大才那个有点松弛和失去光泽的屁股。
手执针管的医生就过来,正准备把针头往侯大才屁股上扎,这时,文书小杨急匆匆走了进来,说不要注射!不要注射!医生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雍副乡长忙问怎么了?
小杨说阳乡长叫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雍副乡长又问!有什么事?
小杨说!不知道,反正叫你立即去!
说完,小杨又对那些摁住侯大才的人说:你们把他松了,让他好好坐着!
那些人就真的把侯大才松了。
但雍副乡长不放心,又对那些人说:你们把他好好看住,别让他跑了!
那些人又答应了一声,雍副乡长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阳乡长办公室去了。
到了那儿一看,廖副乡长也等在那儿了。
雍副乡长不明白,看着阳乡长问:怎么回事,改主意了?
阳乡长指了指椅子,说:老雍你不要着急,坐下来慢慢说。雍副乡长就坐下了。
阳乡长就轻言细语地说!是的,你们两位先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从昨晚上到今天,我都一直在想,这样对侯大才,真的是残忍了一点!
雍副乡长说!我们给他准备了吃的,又准备了喝的,还准备了盖的,怎么就残忍了?
廖副乡长又说:是呀,老阳你的心太软了!
阳乡长挥了一下手,继续说!退一万步说,这次即使把侯大才隔离在了小岛上,他不来现场会出我们的丑,可以后怎么办?我们还要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呀,是不是?时间还长呀,就像俗话所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是不是?总这样下去,也难保不弄出问题来!
阳乡长现在想问题,就比过去长远多了。
当然,阳乡长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但要保证明天侯大才不来搅现场会,还要保证不节外生枝,惹出其他的事来。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不知道阳乡长这份心思,只是说都这时候了,那怎么办?
阳乡长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管侯大才过去有多么可恶,我们欠人家的钱,总是不对的!
雍副乡长听了,说:你的意思是说,还侯大才的工程款?
阳乡长说:是的!
又说不管侯大才是变着法子来乡政府闹也好,还是以疯卖疯地出我们的丑也好,目的不都是要他的工程款吗?
廖副乡长说当然是这样!
雍副乡长看着阳乡长问你打算还他多少钱?
阳乡长说我想了一想,我们已经兑现了他五万元钱,打算再兑现给他五万元,也就是说,把县上划给他的十万元,全部兑现给他。至于我们乡上欠他的五万,我们给他打欠条,以后慢慢还,你们说行不行?
廖副乡长说行倒是行,可乡上别说五万,就是五百,恐怕现在也拿不出来!
阳乡长说这就是我要求同志们的地方了!我知道乡上没有钱,我请你们下去,给乡干部做做工作,请大家把自己家里的钱借出来,有多少借多少,我给大家打借条!
说着,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存折,在桌子上拍了拍,说我这里有七千元,是我全部的家底了,我全部借出来!
雍副乡长感动地说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我们去做工作就是了!
又说我那儿也有五千元,你都带了头,我也全借出来吧!阳乡长感激地叫了一声好。
廖副乡长却说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当然好,可是我就怕侯大才得寸进尺,狗坐轿子不服抬举,拿到五万元钱后’还是和我们作对,怎么办?
雍副乡长说:是呀!
阳乡长说:行不行,先试试吧!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说那好,我们去找乡干部们借钱,你去和他谈谈条件吧!要是他愿意妥协,我们就把五万元钱当面给他。要是他不愿意,我们还得给他打针!
阳乡长说那是,那是,你们先去向同志们借钱吧!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就去了。
这儿阳乡长捧着头,又想了一阵,突然站起身,往乡中心校走去了。
阳乡长在乡中心校,找到了李光荣,拍着他的肩,亲切地说:李老师,我有点儿事,想对你说一说。
李光荣有些受宠若惊,说什么事要乡长亲自来找我,带个口信,我不就来了吗?
阳乡长说我们到你寝室里说吧。
就到了李光荣的寝室里。
阳乡长不等李光荣问,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李老师,我知道你和侯大才是儿女亲家,而且侯大才很听你的话,所以我特地来找你,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
李光荣问什么事?
阳乡长说!我首先要代表乡政府,向侯大才同志道歉,并且我个人,也向侯大才同志道歉,要对他说声对不起!
李光荣愣了一下,看着阳乡长说:你就不要这样说了,你是乡长……
阳乡长急忙挥了一下手,打断了李光荣的话,说!正因为我是乡长,我才要道歉,才要说对不起:你是知道的,在侯大才同志的工程款问题上,我们是对不起他的,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侯大才同志采取一些过激的行为与我们对抗,我们也是理解的!李光荣听了,看着阳乡长,没吭声,过了一会才说!我亲家这个人就是这样,常常爱耍些小聪明,做出些怪名堂!
又说:乡长要做些什么?
阳乡长这才说:我想,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次,我们找乡干部借,给他再兑现五万元工程款。也就是说,加上以前兑现的,我们把县上给他的十万元款,全部兑现。至于乡上该他的五万元,我们实在没有钱,但我们给他打欠条,保证陆续给他!他要是信不过乡政府,我阳胜以个人的名义,给他打欠条!我找你,就是想请你去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并好好劝劝他,他肯定是要听你的劝的!
又说:本来我们也是可以亲自找他谈的,但想了一想,找你出面,效果可能比我们出面好!
李光荣听了,就有些受到了重用的感觉,说:哎呀,阳乡长这样信任我,我当然愿意出面哟!这对双方都有好处,怎么不行?可说完又说!乡上真的还兑现五万元钱?
阳乡长说:绝没有半点假话!
又说:他答应了后,我们是要当面兑现的!
李光荣就显得很有信心了,说:好,只要有了这五万元钱,我估计侯亲家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阳乡长又说:还有一件事,我知道这是侯大才同志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他儿子读书的事!这孩子虽说耽误了将近一年的学业,但年龄还小,基础也扎实,你告诉侯大才,只要他孩子愿意继续读书,还可以重新人学的!
李光荣说:离开学校都这么久了,学校还会要他吗?
阳乡长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包在我身上吧!
说完,见李光荣还不肯相信的样子,才解释说:县上伍校长是我姑侄儿,这事我出面,保证能够落实!
阳乡长说完,李光荣高兴得一下叫了起来,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侯亲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阳乡长就说:那好,李老师,侯大才同志现在就在我们乡政府,你去把他叫上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又拍着李光荣的肩说:感谢你为我们排忧解难!
李光荣谦逊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又说:我马上就去,乡长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李光荣果然忙不迭地跑到乡政府去找侯大才了。
李光荣把侯大才接到自己寝室里,先把阳乡长承诺的那些事,对侯大才说了一遍。然后说,亲家,俗话说,吃饱了要知道放碗,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是什么人?是乡长!人家向你认错,就等于向你投降了,你也总该优待优待俘虏吧!
侯大才觉得亲家这话说得很有趣,也就笑着说:那是,那是,缴枪不杀嘛!
李光荣说:不但缴枪不杀,你自己该妥协的地方,也得要妥协一下才对!
侯大才说:那是,那是!
李光荣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侯大才说:还能怎么办?我听亲家的呗!
李光荣高兴地说:这么说,亲家接受他们的条件了?
侯大才说:亲家你说我会不会接受呢?我闹来闹去,不就是为这鸡巴事吗?现在,如果他们再给我五万元钱,我天才又能重新上学,我还想什么?别说剩下的钱他们还要打欠条,就是不给了,我也不把它当回事了!有了十万块钱,我那工程就不赚不赔了!只要能够把本钱拿回来,就行了!
李光荣也说:对,对,赚钱往前算,亏本往后算,亲家哪里是不开通的人!
又说:那这事就这样,死人的眼睛一定了!
侯大才说:定了!定了!亲家也去对阳乡长说一声,就说过去有些事情伤了他,我也对他道个歉!
李光荣说:那好,那好,你们两人都愿意打和气牌了,我捎句话有什么!
说完,李光荣就乐癫癫地跑了。
李光荣回来时,果然就给侯大才抱回了五万元钱和一张由阳乡长亲自打的欠条。
第二天的现场会,也果然风肀浪静,开得很成功。
不久,阳乡长也果然成了幸福乡的党委书记,雍副乡长成了乡长,廖副乡长顶替雍副乡长的位置,做了常务副乡长。
又过了不久,侯天才也回来重新上学了。
于是,侯大才身上那断了的马达也重新接上了,又精气神儿十足地挑起一担竹筐,四处叫喊着收废书旧报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