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婉兮第一次来叶清酌的书房。
书房极大,几乎是寝屋的两倍,四面墙上都是与墙一样大小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字画,满室墨香。
叶清酌走到那张大大地书桌面前,在书桌上翻找了半日,才找出了一册竹简来,顺手就递给了苏婉兮。
而后走到了一侧的屏风之后,将那展开的屏风收拢了起来,屏风后放置着一张由树根雕刻而成的茶案,茶案共三层,最上层雕刻着一个姿态祥和的大肚子弥勒佛。
苏婉兮瞧着那弥勒佛,却觉着这东西同世子爷似乎一点儿也不搭。
“坐。”叶清酌指了指茶案旁边的用木头做的椅子,苏婉兮顺从地坐了下来。
叶清酌在对面落了座,取了一个火炉来点了火,又娴熟地取来茶壶和装着茶叶的罐子,苏婉兮一怔,瞧着他的模样,这是要煮茶?
“方才我给你的东西,你就在这里看,看吧。”叶清酌倒似乎并不在意苏婉兮的打量,声音淡淡地道。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得将那竹简展了开来。
只是出乎苏婉兮意料的,竹简上记录的,竟然是叶清然的生平事迹。
许是察觉到苏婉兮的诧异,叶清酌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了起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婉兮看东西的速度素来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将那卷厚厚的竹简上的字全都看完了。
叶清酌将面前放着的杯子推到了她的身前:“大红袍,你试试。”
苏婉兮颔首,端起茶杯,一股如兰花一般清雅的香味窜入了口鼻,轻抿了一口,味道柔润醇香,回味甘甜。
苏婉兮抿嘴笑了起来,那****说轻墨的茶犹如粗糠,她的犹如精米,只是如今才知晓,叶清酌才是真正的茶中高手。
“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叶清酌端起茶杯,看了苏婉兮一眼。
苏婉兮稍稍整了整神色:“说实在的,奴婢看完三公子的这份生平之后,觉着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哦?”叶清酌挑眉。
“乏善可陈。”苏婉兮轻叹了口气,她并非是吊胃口的高手,索性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三公子因得在娘胎里就带了病,身子素来不好,从出生开始,就几乎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也因为身子的缘故,甚少出门,不能习武,每日里只呆在屋中看书习字,后来十来岁之后,身子才稍稍好些,只是却因为年少时候被拘束惯了,养成了安静的性子,也就不怎么想出门了。”
苏婉兮食指在茶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抿了抿唇接着道:“唯一看起来还算令人意外的事情,就是那桩婚事了。”
“三公子甚少出门,难得出门,却竟然在元宵节的灯会上,独独取下了刘丞相家幺女的面具,且就那么极短时间的相处,就让丞相家的那位小姐倾心相许,不惜与家人对抗,也要嫁给三公子。丞相大人护女,因而专程见了三公子,对三公子进行了考验,只是三公子却竟然通过了考验,娶到了丞相大人的女儿为妻。”
苏婉兮亦是有些吃惊,原来三夫人竟然是丞相大人的女儿,她竟从未听说过。
“只怕后来因着这件事情,让许多人对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三公子刮目相看,可是此事之后,三公子却又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整日里只与新夫人在房中玩乐,不问世事,且与丞相也并无过多的来往,那件事情才又渐渐被人淡忘了去。”
叶清酌抿了口茶:“你觉着,老三果真全然同丞相断了联系?”
“这奴婢就无从猜测了,只是瞧着三公子的做派,倒不像是没野心的。”苏婉兮垂下眼眸,三公子不仅有野心,只怕野心还大着呢,连女子都利用得这样彻底,怎会放着丞相府这样的大树不去攀。
恐怕只是害怕太过引人注目招致灾祸而已,毕竟三公子在楚王府中只是一个庶子。
一个庶子,若是放在平常百姓家是压根上不得台面的。三公子的生母瑾侧妃虽说有个侧妃的名头,可侧妃,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室而已。
“前些日子,三弟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此事传到了丞相府,丞相府可是到楚王府好生闹了一趟的,倒是老三将他们给劝住了,可是这件事情传出去,说的大抵都是母亲容不得他这个庶子生下王府长孙。”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说,却是愣住,此事她在清风院中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大抵是被正院那边给瞒下来了,却竟然还有这么一遭。
苏婉兮瞧着叶清酌的眸子里盛满了冷意:“此事说到底也是后宅之事,王府后院素来是母亲在操持,我又未曾娶妻,我本不该过问,只是涉及母亲的名声,自是要好生查一下的。这一查却查到,三弟妹在流产之前十来日就悄悄在府外找了大夫诊脉,只是当时大夫就诊出来,三弟妹肚子里这个孩子胎像不稳,不易保住。”
“竟有这事?”苏婉兮悚然一惊:“可是三院那边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叶清酌放下茶杯,冷笑道:“自然是隐瞒得严丝合缝的,加上为三弟妹诊脉的大夫又是府外的大夫,自是没人能够想得到,若我不去查,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遭。我甚至怀疑,那个孩子是怎么掉的。”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么说,心中更是惊诧万分,盯着叶清酌,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世子爷是怀疑,根本就是三公子……”
话还未说完,苏婉兮就觉着这个猜测太过吓人,便捂住了嘴。
叶清酌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往后靠去,静静地看着苏婉兮:“是啊,这府里也愈发地不干净了,总得要找个人好生清理清理。”
苏婉兮被叶清酌看得心头一跳:“世子爷瞧我做什么?”
叶清酌嘴角翘得愈发高了一些,却是说起了一出全然不相干的事情来:“你可知道,红裳为什么会被人盯上?”
“嗯?”苏婉兮不明所以。
“我这书房之中,素来不允许丫鬟接近,一直都是轻墨在打理。去年有一回我右手受了伤,轻墨又被母亲叫到了牡丹院,我左手无法磨墨,想起进书房的时候,是红裳在外面侍候,就将她叫到了书房来替我磨了一回墨。”叶清酌笑得十分纯良,苏婉兮却心头猛地一跳。
“然后没两日,她就出现在了我的床上。”
苏婉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叶清酌,她方才还在诧异,今儿个叶清酌的话似乎格外的多,且还破天荒地同她说起了许多王府中秘而不宣的事情,先前还以为是叶清酌醉了酒的缘故,却原来是叶清酌在算计自己。
半晌,苏婉兮才按捺下心中的神思,讪讪地道:“世子爷要让奴婢做什么,奴婢自是会尽力办的妥妥帖帖的,世子爷又何必这样逗弄奴婢呢?”
叶清酌笑了起来:“是吗?那这回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以前不过是让你小打小闹地处置一些卑贱的下人而已,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这府里的水可深着呢,你可得帮我把事情办好了。”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心中却竟然是有些雀跃的。
见叶清酌取了茶壶来倒茶,苏婉兮沉吟了片刻,终是开了口:“世子爷此前让奴婢查出府中的细作是谁,并且承诺查出来之后,就给奴婢一个赏赐,不知这话可还算数不算数?”
“哟?”叶清酌声音一挑,斜斜地朝着苏婉兮睨了过来:“还知道讨赏了?”
倒好了茶,才淡淡地接着道:“说吧,想要个什么赏赐?”
苏婉兮连忙应承着:“想让世子爷赏奴婢一个影卫。”
“影卫?给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觉着,在这清风院中还能有人害了你不成?还是说,你想寻个影卫去给你暖床?”叶清酌低着头,目光落在杯盏之上。
“世子爷说笑了,奴婢只是惜命而已。世子爷也说了,以后奴婢要办的,可不是一些卑贱的下人,主子们想要奴婢的命,奴婢还敢说不不成?而且,以后若是要查探什么事情,有影卫出马总是要方便一些。”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说,又笑了起来:“嗯,的确如此,那楚光阴你就接着拿去用吧,很少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谢世子爷。”苏婉兮忙不迭地道了谢。
却见叶清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府里的主子想要你的命,你的确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要不……”
叶清酌顿了顿,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我将你纳入房中,抬成贵妾,这样不久妥当了。”
苏婉兮悚然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世子爷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可没有这样的福分。”
叶清酌冷冷一笑,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轻声道:“我后院里那些妾室姨娘的,几乎全都是被人硬塞进来的,没一个安分的,你都尽快想法子处置了,最干净的方式处置。”
“是。”苏婉兮面不改色地应着,最干净的方式,无非就是死。
“对了,老三若是还来找你,你不妨虚应着,瞧瞧他想要用你做什么。”叶清酌笑了笑,眼尾一挑,带出几分邪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