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静了片刻,只怕连君老爷和君夫人都被楚王这个问题给问到了,他们只想着儿子被叶楚楚杀了,自是应该过来闹的,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只是想着,怎么着也得从中捞一些好处才是。
楚王的眸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落在了叶楚楚的身上,眸中满是冷意。
“人既然已经死了,楚楚杀了人也是事实。杀人偿命,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是叶楚楚杀了人,本王就将叶楚楚交给你们处置就是,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本王立马便上书一封呈给陛下,说明情形,若是君大人对本王的处置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去陛下面前沉冤便是,本王随时恭候。”
目光落在君霜杰的脸上,却又冷笑了一声:“只是君府上下欺瞒楚王府一事,也请君大人做出让本王满意的处置。”
楚王说完,也不管屋中其他人是何反应,站起了身来,对着门外的侍卫道:“来人,将叶楚楚绑了,交给君大人处置。”
侍卫忙从门外跑了进来,走到叶楚楚身边,叶楚楚本已经被君慕言死了这样的变故打击到了,浑身虚软,一直被丫鬟扶着才勉力支撑着。
见状脸色更是雪白一片,滑坐到了地上,抬起眼来望向楚王:“父王……”
楚王爷却是不为所动,侍卫拿了绳子将叶楚楚绑了起来。
“王爷。”瑾侧妃开了口,却见楚王的目光冷冷地从她脸上滑过,喉头一紧,只得在袖中将拳头握紧了,不敢再说话。
叶楚楚是她疼爱的女儿不假,可是女儿,终究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她还有儿子,她不能因为女儿,影响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且即便是将楚楚交给了君府,君府也断然不敢真取了楚楚的性命。
瑾侧妃望向君老爷和君夫人,见他们脸上犹自不满足,心中泛起一股冷意,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世道果真是乱了,连楚王府都有人敢这样来闹腾,还将棺材抬了来,王爷的确应当给陛下上一道折子,让陛下瞧瞧,这些人是如何践踏皇家的颜面的。”
君霜杰将瑾侧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皇家”二字像是一道闷雷一样地在他脑中炸响,他怎么就忘了,面前站着的是楚王爷,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他今日是受了妻子的撺掇,想着楚王为了包庇叶楚楚,定会给他不少的好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是楚王府。他更没有想到,楚王哪怕是将叶楚楚交给他处置,也要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
他虽然也能够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可是对方是陛下的亲儿子啊。陛下极其护短,若是听闻他这样到楚王府闹腾,定是能够将他脱了层皮。
君霜杰咬紧了牙关,态度也稍稍软了一些:“是下官魔障了,还请楚王爷谅解下官中年丧子的悲痛之情。”
君夫人闻言,面上闪过一道愕然,忙伸手掐了掐君霜杰的腿:“老爷……”
只是君霜杰却不为所动,眼睛巴巴地望着楚王爷。
楚王看了君霜杰一眼,复又吩咐着侍卫道:“来人,将三小姐送到君府的马车上。”
说着又转身同君霜杰道:“小女就交给君大人处置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是君大人直接将她打杀了,本王也绝不说一个不字。本王先回书房写折子了,此事是小女惹出来的,自该由本王亲自上奏请罪。”
说完,就转身穿过花厅,入了内院。
苏婉兮在门外自是将里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嘴角微微一翘,瑾侧妃是个厉害的,一句皇家颜面,将君霜杰压得大气不敢出。
只怕现在已经回过味来了,事情多半是君夫人挑起的,君霜杰下来定会迁怒君夫人。没了儿子,却又被丈夫责怪,君夫人倒还真是可怜。
不过君霜杰也定然不会好过,楚王爷言出必行,如今已经将杀人凶手叶楚楚亲手交给了君霜杰,再一折请罪的奏折递上去,认罪态度稍稍诚恳一些,梁帝定会夸楚王爷识大局。再一瞧这君府的所作所为,欺瞒皇室中人在先,竟还敢抬着棺材上门闹事,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孰是孰非这样一分辨,君霜杰受到惩罚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再则,虽然楚王爷将叶楚楚交给了君霜杰,可是那是县主,也是皇亲国戚,即便是叶楚楚杀了君慕言,他又能如何?只怕带回了君府也还得好吃好喝地供奉着。
只是君夫人那样喜欢挑事的性子,在自己的杀子仇人面前,定然是按捺不住的。可是叶楚楚也不是个柔弱的主儿,这样一来,君府只怕以后都得热闹了。
心中想着,竟也有些期待了。
只是可惜了如今她已经不在君府了,不然倒还想要亲眼瞧着叶楚楚去了君府之后,能够掀起怎样的火花来。
楚王爷一走,王妃也轻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道:“君老爷和君夫人可还要在这儿喝杯茶?不如本王妃再让人上一些茶点?”
苏婉兮险些笑了起来,只怕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足以将那两人噎死。
“不了,小儿刚去,下官还得回府筹办后事。”君霜杰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
“哦,那本王妃就不送了。”
过了会儿,君霜杰才带着君夫人从屋中走了出来,苏婉兮忙将头低得更下去了一些,只瞧着一袭青色长裙从眼前闪过,而后君夫人隐隐带着不甘的声音传来:“老爷,就这么算了?慕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那可是我们的儿子啊……”
君霜杰声音中含着几分隐怒:“楚王爷已经将叶三小姐押送到了我们的马车上了,你还想怎样?”
“这……叶三小姐也换不回慕言的性命啊。”
君霜杰却是连话都不愿意再同君夫人说,走到花厅门口望向那棺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吩咐着一旁候命的下人:“还不赶紧抬走,抬走!”
苏婉兮这才抬起眼来望向那花厅外的人,君老爷和君夫人倒都还是那副模样,一个温润儒雅的伪君子,一个娴雅淑德的真女子。
只是兴许是受了这一遭打击,面色皆是不太好。
苏婉兮定定地看着,眼中盛满了冷意,这才只是第一步呢。当初他们既然选择了那样对待,就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苏婉兮看了会儿,才进了花厅,叶清酌扶了楚王妃往后院走去,苏婉兮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瑾侧妃跟在楚王妃的身侧,面色有些郁郁。
楚王妃瞧了,只轻声宽慰着:“王爷正在气头上,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君家断然不敢欺负了楚楚,等过些时候,王爷消了气,在想个法子将楚楚接回来就是。”
瑾侧妃叹了口气,声音低落:“是,妾身明白,都怪妾身没有好生教导好楚楚,竟让她惹出了这样的祸端来,害了楚王府的名声。”
楚王妃正欲宽慰两句,却听见叶清酌清冷的声音传来:“瑾侧妃既然知晓没有好生教导好楚楚,此时倒也为时未晚,若是楚楚接回了楚王府,还是交给教导嬷嬷教导些日子吧。身为楚王府中的小姐,却有着那样暴戾的性子,瑾侧妃还任由着她这样下去,只怕没人愿意娶她不说,连楚王府都会被她连累。”
“胡说些什么呢?“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
瑾侧妃连忙道:“是,世子爷说的是,楚楚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
回了清风院,苏婉兮随着叶清酌进了寝屋,随意取了茶壶去取水。流言蜚语传得极快,苏婉兮在打水的时候,就听见柳叶在于院子里的小厮小声谈论着什么,言语之间隐隐听到提及到叶楚楚和君慕言的名字。
见苏婉兮看向他们,柳叶还朝着苏婉兮做了个鬼脸。苏婉兮忍不住莞尔,佯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提了水壶回了正屋。
叶清酌在练字,轻墨在磨墨,苏婉兮就坐到了一旁取了茶叶来开始煮茶。
过了会儿,却听到叶清酌开口:“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苏婉兮抬起眼来,见叶清酌看向的的确是她,想了想,才应道:“三小姐的脾气的确是急了一些,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算不得出人意料,只是瑾侧妃的表现,却让奴婢觉着有些意外。”
“瑾侧妃?”叶清酌放下了手中的笔:“怎么个意外法?”
“从知晓三小姐杀了人一直到回到府中在那花厅里,哪怕是听楚王爷说以命抵命,要将三小姐交给君家人的时候,瑾侧妃反应都很冷静。”苏婉兮低下头,目光落在缓缓升起的水汽上。
叶清酌倒似乎并不这样觉得:“这大抵是因为瑾侧妃知晓,即便是父王将叶楚楚交给了那君霜杰,君家也不敢真把楚楚如何了的缘故吧。”
苏婉兮摇了摇头,仔细斟酌着字句:“有句俗话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若是奴婢的母亲还在,今儿个这件事情,惹祸的换成了奴婢,即便是心中知道那君家老爷不会真对奴婢如何,母亲也定然会拼死不让奴婢去的,大抵是害怕奴婢会受委屈吧。”
苏婉兮说着,垂下了眉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叶清酌沉默了良久,才又拿起了笔,开始写字:“大抵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这个模样吧,叶楚楚是瑾侧妃的女儿没错,可是瑾侧妃还有三弟,甚至于说,瑾侧妃只对三弟抱着极大的期望,只要能够保三弟平安无恙,恐怕今日即便是要处死了叶楚楚,瑾侧妃也不会说一句不,伤心是会伤心的,却不会那样伤心。这府中的亲情本就淡薄,何况是母女。”
苏婉兮自然明白叶清酌话中之意,却也无从反驳,笑了笑没再说话。
煮好了茶,屋中有轻墨侍候着,苏婉兮就退了出去。院子里出了洒扫的人,已经没了其他人,柳叶的屋子门半掩着。
苏婉兮抬脚朝着柳叶的屋子走去,将门推了开。
柳叶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响,身子猛地一颤,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册子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