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且沉。
外面传来夜风吹着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扰得苏婉兮心绪无法宁静。
今夜过去,若是事成,她就能够到叶清酌身边侍候了。
她这般急切,为的不过是早些为家人报仇。
她的仇人是梁帝叶怀安,是朝堂中把持朝政的佞臣。她一个女子,想要报仇,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一些。
可上天毕竟待她不薄,将她送到了这楚王府之中。
如今梁帝昏庸,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那柳明远虽然势头最盛,可毕竟出生草莽,根基不深。
可若是楚王站出来,废立了叶怀安,登基为帝,想必会容易许多。楚王本就是皇室血脉,且在朝臣和百姓之中都素有声望。
且楚王是皇室中生养的孩子,面上对梁帝无论多恭敬,若说心中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的觊觎之心,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楚王若是反了,这就是她的机会。
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让叶清酌信任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她。而后,步步为营,促使楚王叛乱。
有鸡鸣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天要亮了。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苏婉兮转过头望向禁闭的木门,却只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我给我们敏夫人送些吃的过来,莫非不可以吗?我们敏夫人又没有犯错。”
“世子爷交代了,里面的人,现在谁也不能见。你们若是想惹怒了世子爷,尽管来闹就是。”隐隐含着讥诮的声音,似乎是静室外的护院。
“怎么说话的?你知不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世子爷十分宠爱的敏夫人,若是敏夫人受了苦,闹到世子爷那里去,定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敏夫人院子中的下人似乎被激怒了,声音猛地拔高了不少。
苏婉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敏夫人还真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连着身边的人都全然同她的性子差不多,这样的人,迟早是要吃亏的。
就拿昨夜的事情来说,那敏夫人大抵到如今都还不知道,自己被柳夫人给利用了吧?
“这是在做什么呢?一大早的就在吵吵闹闹的?”随后传来的声音就有些熟悉了,是叶清酌身边的那个轻墨。
“轻墨大人。”先前说话的人似乎都蔫了下去。
“静室也是你们能够来吵闹的地方?还不赶紧滚?”轻墨的声音含了几分愠怒,而后便是其他人忙不迭地应答声。
凌乱的脚步声之后,静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苏婉兮抬眼望去,有下人端了些吃的进来,放在苏婉兮面前的地上,就又退了出去,将门落了锁。
简单的清粥馒头,苏婉兮笑了笑,端起碗来吃了。
静室中没有窗,也不知外面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苏婉兮抬起手来理了理微乱的发,手轻轻扶了扶头上的发钗。
发钗。
苏婉兮一怔,她似乎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蝶钗。
昨日出事的时候,轻墨明明将蝶钗打晕了扔到了喜房门口的,可是她去了菁夫人院子里叫了人回来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那蝶钗了。
当时人多吵杂,她压根没有留意到。
如今突然想起,却隐隐觉着心惊,蝶钗不见了。
是她自己跑了的,还是被人带走了的?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于她十分的不利。蝶钗是重要的人证,只是这个人证是于菁夫人有利的。若是她自己跑了,定会想方设法的出府,去徐府报信去,那今日这一仗就有了不可不防的变数。
昨夜她同叶清酌说的那些对质的话,只怕就得被全然推翻了。
若是被人带走了,那带走了蝶钗的人究竟是谁?有意欲何为?
苏婉兮仔细将昨日之事回忆了一番,若说有人趁机带走了蝶钗,那人极有可能是柳夫人。
如果真是柳夫人,今日的对质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菁夫人如今已经死了,对柳夫人再也构不成威胁,可是柳夫人抓住了这个把柄,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
因着这突然生出的变故,让苏婉兮心中忍不住的有些慌乱。
脚步声,开锁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门就被打了开来:“出来了,世子爷让带你们去花厅。”
花厅是叶清酌院子里的待客厅,苏婉兮一听是要带他们去花厅,就知晓泰半是徐府来人了。
到了花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苏婉兮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厅中情形,坐在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的那妇人她曾见过,是菁夫人的母亲,如今正暗自垂着泪,双眼通红。
苏婉兮快速将厅中人扫了一遍,并未见到蝶钗,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蝶钗极有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只要没有出现在这花厅之中,总还是好的。
客人已经来了,身为主人的叶清酌却还未到,坐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面上隐隐有些发青,脸色不太好。
那只怕就是菁夫人的父亲了,似乎是叫徐长景。
苏婉兮在门外立了会儿,才瞧见叶清酌穿着一件墨色衣衫走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进了花厅。
那徐夫人的抽泣声更大了一些,叶清酌却恍若未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手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苏婉兮瞧见徐福人伸手戳了戳自己丈夫的手,徐长景方回过神来,开了口:“世子爷……”
话才刚出口,就瞧见叶清酌抬起了眼来,只是目光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徐长景一愣,也转过头望向门口,有丫鬟端了茶盏进来,将茶盏放在了叶清酌的手边,才又退了下去。
叶清酌端了茶盏,掀开了盖子,吹开了杯中浮沫,抿了一口茶,才漫不经心地道:“徐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那徐长景的脸色又青了几分,虽然他的女儿只是妾室,可是如今世子妃尚未进门,算起来,他亦可以算是叶清酌的岳父的。
只是叶清酌一声不走心的“徐大人”却明明白白地暗示着,叶清酌并未将他当作长辈。若是按着朝中官职来算,他可比叶清酌矮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一句话,三个字,就活活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徐长景脸上有些讪讪的,半晌才道:“昨夜听王府派人来禀,说我那女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王府,我与夫人万分悲痛,这才一早赶了过来,不过是想要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那女儿嫁入楚王府这么些年了,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叶清酌闻言,眼中染上了几分讥诮:“究竟发生了什么?徐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啊,竟然私通王府下人,还用上了十分强猛的媚药,结果导致太过兴奋,血管爆裂而死。徐大人竟还跑来质问本世子来了,本世子也想问一问徐大人,这就是你徐府的家风么?”
徐长景全然愣住了,昨夜楚王府派人来报的时候,只说菁夫人没了,却也没有细说究竟是怎么没的,突然听叶清酌这样说,自是有些吃惊的。
徐夫人却连忙道:“不可能的,我家菁菁素来是个守规矩的,上回我来探望的时候,她还说……还说自己还是处子之身呢。”
“呵……”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上一回徐夫人来的时候离今日只怕也有段时日了吧?守规矩?”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门口立着的众人,声音染了几分冷冽:“阿娇。”
苏婉兮一怔,忙低着头入了花厅。
“徐夫人上次来过,只怕也应该记得这位姑娘,她是在菁夫人身边侍候的,阿娇你说说,菁夫人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叶清酌说完,就又端起了茶盏,垂下了目光,只定定地看着手中茶盏,不再说话。
徐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苏婉兮身上,微微蹙了蹙眉,定定地看着她。
苏婉兮连忙跪了下来,低声道:“上一回因着表少爷来闹了一回,世子爷怜惜菁夫人受了委屈,就时常来院子里看望。”
“因着奴婢时常在菁夫人身边侍候,世子爷也对奴婢十分的客气。可是菁夫人却误以为世子爷对奴婢起了别的心思,明面上同奴婢姐妹相称,还送了许多东西给奴婢,却暗中算计奴婢。”苏婉兮咬了咬唇,一脸委屈。
“只是菁夫人送给奴婢的胭脂里面含了月月红,涂抹了之后,脸色会异常红润艳丽,可是****涂抹,不出一月便会暴毙身亡。奴婢不知,将那胭脂送给了一同服侍夫人的下人,结果那下人却没了。而后,菁夫人在给奴婢的饭菜之中做了手脚,将栗子烧肉中的肉换成了羊肉,羊肉与栗子相克,会令人恶心呕吐。”
苏婉兮一直低着头,声音却已经有些哽咽。
“奴婢因着吃了不少的栗子烧羊肉,而后就当着世子爷的面吐了,菁夫人买通了大夫,说我有了身孕,污蔑我与府中人私通。而后求了世子爷将我许配给那被诬蔑同我私通的下人,昨夜奴婢被逼着成亲,刚进了喜房,却被菁夫人让人打晕了过去,奴婢醒来的时候,听见新房之中传来菁夫人的声音,以为菁夫人受了欺负,连忙叫了菁夫人院子中的人来,却不想,菁夫人却……”
话还未说完,便被徐夫人打断了:“你满口胡言,菁菁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你有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