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夫人。
这些时日因着大姨娘不停地闹腾,倒让苏婉兮几乎忘了,四姨娘的死,压根不是自缢,而是他杀。
如今仅有的线索不过是那日仵作查验出来的结果,以及,苏婉兮手中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尚没有任何证据。
只是方才苏婉兮的脑海中却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四姨娘的死,是柳夫人布下的局,为的,是对付大姨娘。
在苏婉兮的猜测之中,事情大抵是这样的……
因着前段时日大姨娘一直针对着柳夫人,一旦有了什么东西送过去,不管是什么,大姨娘势必都要去柳夫人院子里闹上一番。
而那日叶清酌回府的时候,柳夫人身边的丫鬟瞧见了轻墨抱着一堆盒子,门房同柳夫人的丫鬟那些盒子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瞧这模样就是女子用的物件,按着常理,那些盒子都是赏赐给后院的。
柳夫人的丫鬟回院子,就将此事禀报给了柳夫人。
那个时候,是午时刚过不久。
柳夫人听闻此事,心中就想着若是赏赐到后院,大姨娘定然会去闹腾一番,便带了丫鬟去园子中散步,却正好听见四姨娘在抚琴,心思一动,就入了四姨娘的院子,以她手中有一尾极好的琴为由,将四姨娘请到了她的院子。
苏婉兮觉着,这看琴,大抵只是借口,哪怕是四姨娘那日不是在抚琴,柳夫人也会另寻其它由头,将四姨娘请过去。
而后,苏婉兮果真送了蜜饯过去,那日苏婉兮过去的时候,柳夫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惊喜之色,苏婉兮当时留意到了,却并未多想。如今想来,让柳夫人惊喜的,大抵是因为她猜中了苏婉兮的到来。
大姨娘也如柳夫人所料一样来了她的院中闹腾。
在大姨娘瞧见柳夫人送给四姨娘的那琴的时候,柳夫人当时说了一句让苏婉兮记忆犹新的话:“这琴是我送给四姨娘的东西,大姨娘你还是莫要动了,这琴十分贵重,若是碰坏了可如何是好?”
当时苏婉兮便觉着,那话说的未免太不合时宜,那样的话,透露出了两个讯息,一是那琴极为贵重,二是那琴是柳夫人送给四姨娘的。
这样的话,却只能让大姨娘愈发不满,闹腾得越是厉害,甚至于为了抢琴,对着四姨娘大打出手。
可是柳夫人却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一直到大姨娘将四姨娘推去撞到了那石桌子,柳夫人才急急忙忙地让人上前将两人分开。
后来,大姨娘趾高气昂的离开之后,柳夫人却并未直接将四姨娘送回四姨娘自己的院子,而是叫人请了大夫,还在大夫给四姨娘看伤的时候哭诉,都是一个院子的姐妹,大姨娘对四姨娘下手太重。
如今看来,柳夫人此举,分明是想要借着大夫的口,将大姨娘大闹了她的院子,还将四姨娘伤到毁容的事情传出去。
事实倒也果真如柳夫人所愿,不过半日时间,院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大姨娘为了一盒蜜饯,大闹柳夫人的院子,还抢了柳夫人送给四姨娘的琴,重伤了四姨娘,让四姨娘毁了容貌。
紧接着,四姨娘就出了事。
四姨娘上吊而死的事情一传出去,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四姨娘受了委屈想不过,因而自绝了。人人都觉着,是大姨娘逼死了四姨娘,大姨娘一下子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蟹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件事情从那日大姨娘大闹柳夫人院子,到如今大姨娘疯了,坠湖而亡。四姨娘没了,大姨娘也没了。
如今的后院之中,只剩下了柳夫人一个。
真正的赢家,自然是柳夫人。
苏婉兮握紧了手中那张纸,若事情果真如她所想的这样,那柳夫人的心思算计,实在是可怕。
可她如今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她没有证据。
那门房的话,根本就不能证明什么。
若是一切都是柳夫人布好的局,那杀了四姨娘的凶手,定然是柳夫人指派的。凶手会是谁呢?是柳夫人收买了四姨娘身边的丫鬟小厮所为?还是柳夫人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人所为?
四姨娘院子里的人如今倒是都还呆在四姨娘的院子中,尚未重新分派出去,她倒也可以一一仔细询问询问。
苏婉兮仔细想了想那日仵作的话,觉着此事若是要查,只有一处地方可以入手,便是迷香。
只是府中院子里日常用度的东西几乎都是由管家统一发放下去的,即便是可以私下托采买的人帮忙带些物件回来,也全都记录在案。
迷香这样的东西,断然不可能通过这样正常的法子弄进府。且柳夫人若是要用迷香来害人,越多的人知晓,对她越是不利,这种事情,多半是让身边亲信之人来办的。
这样抽丝剥茧下来,苏婉兮倒是有了一些眉目。
柳夫人设的这个局,看起来环环相扣。可是却也有局限,若是那日叶清酌并未带那些蜜饯回府,并未往后院赏赐东西,柳夫人的这个局也就没有丝毫作用。因而,这个针对大姨娘的计谋,多半是在丫鬟同她说了轻墨抱了一堆盒子回府,瞧着像是要赏赐后院的东西之后,柳夫人临时起的意。
既然是临时起意,这迷药也不大可能提前就准备着。
苏婉兮轻轻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微微眯起了眼,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猛地站起身来,出了院子,拿了伞就直奔府中的药庐而去。
药庐在府中西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药香味在院子中飘散着。天上还在下着雨,院子中没有人,倒是屋檐下坐着一个小厮,正在用炭火烘烤着什么药材。
见着苏婉兮进来,那小厮转过头来笑着道:“这是世子爷府中的阿娇姑娘吧?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还过来?可是院子里有人病了?”
苏婉兮摇了摇头,问着:“大夫可在?”
“在的,在的,阿娇姑娘直接进去吧。”那小厮笑眯眯地应着。
苏婉兮入了屋中,就瞧见府中大夫正坐在屋中查看着放在地上的筛子里面的药材。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大夫回过头来:“阿娇姑娘要看诊?可是病了?”
苏婉兮摇了摇头道:“大夫,世子爷让奴婢来打听一件事情。”
在这府中,除了王爷王妃就是世子爷最大,她自然应当将叶清酌拉出来做挡箭牌。
“哦?什么事?”大夫站起身来,同一旁的药童吩咐着:“这些药材先莫要装起来,等天放了晴再晒个一两日。”
那药童应了声,将地上装着药材的筛子都收了起来。
“世子爷让奴婢问一问,这半月以来,咱们院子里,可有人来大夫这里抓过药?”苏婉兮见大夫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后,又接着开了口。
大夫闻言,从一旁取了一沓册子来:“世子爷的院子里啊?”
说着,就从那一沓册子里面翻出了一本来,递给了苏婉兮:“你瞧吧,世子爷院子里今年的所有记录,都在这里了。”
苏婉兮连忙道了谢,将册子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翻了开来。
这已经是八月初,苏婉兮径直往后面翻去,将近日的记录都仔细看了一遍,连着翻了几页,却突然停住了手。
七月二十九,柳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来抓了些药。
苏婉兮仔细推算了一下日子,七月二十九,正是叶清酌带蜜饯回来的那一天。
思及此,苏婉兮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将那册子放到了书桌上:“大夫,柳夫人院子里的琳琅抓的这些药,是治什么病的啊?”
大夫眯着眼看了会儿,似乎又想了片刻,才应道:“倒不是治什么病的,听那丫鬟说,是柳夫人从书中得了一个古方的香料方子,拿来做熏香的。这些药材合在一起,什么病都治不了。”
做熏香的?香料方子?迷香倒也是香。
苏婉兮眯了眯眼,将那些药材的名字都暗暗记在了脑海之中。而后才将册子又还给了大夫,笑着从袖中将前几日刚领的月钱拿了出来,悄悄递给了大夫,压低了声音道:“劳烦大夫了,只是此事世子爷还希望大夫能够……守口如瓶。”
那大夫笑眯眯地接了,嘴里喃喃应承着:“一定,一定。”
苏婉兮这才转身出了药庐,只是苏婉兮却不知晓,在她离开之后,那大夫将那册子拿了起来,目光落在苏婉兮方才看过的那一页上,眯着眼沉吟了良久,却是将那一页撕了下来,放到了衣袖之中。
大夫将那册子仔细放回了原处,方站起身来,出了药庐。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苏婉兮回到屋中的时候,裙摆已经被打湿了,苏婉兮却也顾不得其它,急急忙忙地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将方才记在脑海中的药材名字尽数默了出来。
而后,又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叶清酌的屋子里面,在墙上的书架上翻找着。
正在找着,却听见身后传来叶清酌的声音:“你这是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