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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官商勾结

的确,如果还想挽回什么,就要去找郭纵。

富甲天下的冶铁大贾,赵国的冶金命脉都在他的手上。这乱世,连年征战,兵刃铁器供不应求,谁掌握了铁矿,谁就掌握了金钱,甚至权力。

朱丽妍头昏脑涨,从吕府踉踉跄跄地回来之后,就要跑去找郭纵,结果被魏含子一把拦下。

“这么晚了你还去哪里?你先冷静一下!”

朱丽妍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抚了抚额,由着魏含子扶着自己坐下

魏含子也不多问,只是说:“凡事还是先想清楚为宜。”

朱丽妍点点头。

也许是激动过了头,现在浑身说不出的疲惫。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有什么理由生气?就像吕不韦说的,商场之上,本来就尔虞我诈,自己也不算是被骗了,充其量只不过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已。

只可笑自己连虎也不是,在他心里,她朱丽妍大概只是一只软脚猫吧。

就这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看扁。

捏捏鼻梁,心中愤恨又起。那人如今已成了她心中的一道阀,触之即开,气愤与委屈就会像潮水一般地涌出来。

“哎呀,你的手怎么了?”

魏含子的一声惊呼,才让朱丽妍低下头来。

两只手的手腕上均有深红的印子,碰一下,还会疼。

“谁?”魏含子冷冷问。

朱丽妍一愣,才笑道:“安心,我也没吃亏,我还打了他一巴掌呢。”确切说,是她打人在先。

“哼,也不知怜香惜玉。”魏含子拿来药,为朱丽妍细细涂抹。

怜香惜玉吗……心中泛起苦涩,那人说若她是女人,便娶了她,“别人又不知道我是女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吕不韦还算大度,若是她被人打了,怕是立马就扑上去撕了那人的脸。

叹了口气。这冲动的性子,大概改不了。

魏含子深深看着她,道:“还是先睡会吧,这年头,哪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也对,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这么想着,竟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朱丽妍造访郭纵。

名震七国的冶铁大贾,不是想象中的肥头大耳。精瘦而干练的身板,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年轻的多。

“平原君前来造访,鄙人有失远迎,望平原君见谅。”

一刹那,朱丽妍突然想到了。这些人在她面前这么客气,又有几人是真心的,表面上笑着,其实心里是鄙夷的吧。

朱丽妍拱拱手,“哪里,先生客气了。”朱丽妍决定开门见山,“有话我就直说了,先生可认识吕不韦?”

郭纵眼里流露出赞赏,“想不到平原君如此快人快语。不错,我不仅认识他,而且还与他有生意上的来往。”

朱丽妍闭闭眼,问:“吕不韦可是揽下了先生在赵国的所有生意的代理权?”

她的话对于古人来说,说得有点不明不白,郭纵想了一会才懂她的意思,“是的,我让他打点生意,而我只专心采矿即可。”

“先生可甘心?总有一天,先生所有的产业都会落到吕不韦手中。”朱丽妍慢慢道。

“我何尝不是知道这点?但平原君以为,是我把生意直接交给他的?平原君未免太天真。”郭纵笑着说。

朱丽妍一愣,问:“他用了什么手段?”

“很老套,不过就是派人混进我的铁矿里,摸清了我的矿脉分布,然后收买我的人得到冶铁工艺,再抢我几个铁矿,自己改进改进工艺,造出比我好的铁,然后逼迫我吗?”

他说得简单,但其中曲折又哪是这几句说得清楚的?朱丽妍知道,郭纵不比她,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油条,手段还怕少吗?但即便是这样也防不了吕不韦……思绪飞转,抬眼对郭纵道:“若真是如此,先生不想收复失地?”

郭纵大笑,“平原君可是要帮我?”

“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

郭纵还是笑着,但眼里已有寒意,“平原君贵为赵相,自然可一手遮天。商人十年心血,不如官家一道戒令。平原君要我生就生,要吕不韦死就死,自然简简单单。”

朱丽妍一惊,人说官官相护,原来这商商也是相护的。

郭纵继续道:“我已经老了,手下产业自然要有人接手。奈何儿孙不成器,与其金山银山败在他们手上,不如交给能人。再说,换了个人对于平原君又有何不同?相信该交的官税自然不会少的。”话说到后面,已有讥诮之意。

朱丽妍沉默了,只有告辞。

回到平原君府,朱丽妍问魏含子:“平原君这三个字真有那么大的权力?”

魏含子笑着,“在赵国,你只需畏惧一人,那人就是大王;而除大王之外,千千万万的人却要畏惧你。你说,你究竟有多大的权力?”

朱丽妍怔忡,却想不明白。

魏含子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离去。

坐了一会,想了半天,竟不知该做什么。人人都说自己权倾天下,但面对吕不韦的事仍然不知应该怎么去应对。

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手指缠绕着自己垂下的发丝,突然很想魏无忌。有他在的时候,凡事有人指点,不像现在,自己横冲直撞,虽说也没落到头破血流的下场,但苦头也算是吃到了。

那人姿容儒美,如脉脉秋水,平日有吕不韦分散注意力,倒也不是撑不过去,但现在连吕不韦也对她那般凶神恶煞,魏无忌对她的好,便生生浮了上来。

可是为何那般温柔相待会隐藏着伤害,只要一想到他曾一边温柔地对待自己一边计划着杀害自己,那股恐惧,就让她不寒而栗。

为何总不能两全?若自己永远被蒙蔽就好了。

不知怎么处理,干脆就不处理,缩在家里当缩头乌龟,让魏含子伺候着其实也不错。

可魏含子却不愿再伺候这个大懒人。

“喂!”魏含子踢踢趴在地上装死的某人,道,“你就永远这么下去了?”

“别烦我,我的人生观价值观正起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魏含子翻个白眼,道:“不晓得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你也未必太输不起了一些吧。”

朱丽妍身子僵硬一下。

真的是自己不够大度吗?只是输了而已,就到人家那里去大吵大闹,还打了人家。

“如果真的不甘心,再赢回来就好了,只拘泥于一次输赢,会被看成是小心眼的。”

朱丽妍沮丧地爬起来,说:“我其实是个浮躁的人,往往不够冷静。”

魏含子摸摸她的头,“其实你也是个不容易原谅的人吧。”

朱丽妍知道她在指什么,只能咬着唇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才会不甘心,因为太好胜,所以容不下欺骗。”

魏含子拍拍她,“胜儿不甘心,无非是因当初夸下豪言,如今却被人摆了一道。以胜儿的个性,当然夺那吕不韦所有的生意才算舒心。但事已至此,我若是胜儿,当放下执念。”

放下执念啊……原来是自己太固执。

“胜儿乃赵相,若能从放弃不甘,以丞相的身份看待这件事,胜儿不但不用生气,而且还会高兴。若那样,何须我来提点,胜儿自然知道怎么做。”

好胜,赌气,不甘,委屈,都是自己的嗔痴。

赢了吕不韦又怎样?怕是不比现在好吧。经过吕不韦这一番折腾,邯郸的纺织蒸蒸日上不说,就连军用的铁器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自己何须再去搅和呢?

是自己看不开啊,太过轻狂,以为打击了吕不韦就能证明什么,其实幼稚的那个,一直是自己。

没有什么执念放不开,也没有什么执念。

长长吐出一口气,魏含子问道:“你知道怎么做了?”

朱丽妍点点头,笑得如雨后日出之光。

再次来到吕府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朱丽妍好好打扮了一番,算是意气风发地到了隔壁。

还是吕连开的门,朱丽妍问他:“吕不韦手下无人了吗?为何总是你来开门?难道从一开始,你就只是一看门的?”

吕连自然知道她并不是侮辱他,因为她问得很严肃,便答道:“爷是怕别的人都无法承受平原君的性子。”

朱丽妍大笑三声,然后道:“那么就带我去见你的主子吧。”

“是。”

再次见到吕不韦,不再是在内室,而是在厅堂之上,他正襟危坐,凤目半垂。看到朱丽妍来了,便站起,躬身一拜,“小人见过平原君。”

朱丽妍大方道:“吕老板无须多礼,是我叨扰了。”

吕不韦脸上划过一丝异色,朱丽妍心中却微微泛疼。

刚开始讨厌他,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陪伴着她的又刚好是他。接触深了,才知道这个人其实还不错,除了喜欢耍手段之外,凭心而论,他对自己真的很不错。

其实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吧,可为了她的骄傲,她破坏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

她叹了口气:“明人不说暗话。”说暗话非明人,“我这次来找吕老板是为了铁器的事。”

“平原君请讲。”

朱丽妍把玩案上的杯子,慢慢道:“军中用剑需换新,而吕老板掌控铁业,朝中想从吕老板这儿定制铁器。”

吕不韦一愣,笑道:“我知道朝廷一定会找我,却不知是你亲自来找我。”

朱丽妍也笑,“廉老将军虽骁勇善战,但对于军需之事向来少管,你若指望他不知要多少年之后了。”

吕不韦微微变色,“难道要指望平原君?”

朱丽妍缓缓抚摸手上的杯子,道:“的确是我向大王举荐的你。”

吕不韦眯起眼,笑道:“平原君不计前嫌,真是令人佩服。”

“你是要好生感激感激我。”纤长的手指在杯沿滑动,这个一身藻纹衣袍的人俊俏如昔,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不如——吕老板将所得的两成给我作为引荐费,如何啊?”

吕不韦猛地睁大眼。

朱丽妍兀自笑着,“吕老板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心,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在邯郸做不成生意。毕竟我是赵国的丞相,不是吗?是你最憎恨,却最无可奈何的官。”

吕不韦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这个人,原来有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即便是天下最清澈的泉,都不及它们一半干净。

现在,她笑着,敛着眉目,隐隐有威胁之意,而那双星眸之上,盖了层白纱,缥缈迷蒙,渐渐看不清背后的澄明。

低下眼,吕不韦心中突然生出了后悔。

是谁毁了那双眼睛,是他吗?

吕不韦抬起眼,却是一笑,“好!这有何难,平原君即便是想要我所有的一切,只要平原君一句话,我自当亲手送上。”

朱丽妍笑笑,“太虚伪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她在案上放上一块手令,“这是我的手令,为吕老板行个方便。既然一切谈妥,我就告辞了。”

“恭送平原君。”

朱丽妍站起身,负着手,吕不韦送她至门口。

朱丽妍好似要离开,却冷不防把吕不韦拉住。

一瞬间的慌乱出卖了吕不韦乔装已久的冷静,她笑着,笑得开朗而无所顾忌,他甚至可以看见她小小的虎牙。

“原谅我好不好,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我才不是输不起的人呢。”她突然放弃她所有的高傲与矜持,委屈地要他原谅。

他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那份无法错认的喜悦慢慢爬上了心头。

眼前的那双眼眸,正凝视着他,带着小小的不安与恳求,其实在那片迷雾后面,那深深的瞳仁,还是清澈如昔。

“你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却让她有了他其实懂她一切的错觉。

微风袭来,已见热意。他身上淡淡的兰桂香飘到她的鼻腔里,她睁大眼眸,却见他抚上她的眼角。

“对,就是这样的目光,不要变啊,赵胜,无论怎么都不要变。”

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细长上挑的凤目里有着熠熠的光辉,顾盼之间,欲语还休。

“我们是朋友吧?”她呆呆地问。

“你说呢?”

他放开她,转身进了他的府邸,只留给她一笑。

“这么说就是了?”

她掩着嘴笑着,其实他们都是别扭的人啊。

华丽地转过身,扬起头,天空很蔚蓝。负着手走到自己的家门口,回头看了看隔壁。

虽然说了是朋友,但该争夺的地方,两个人仍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吧。

很好,这样很好,朱丽妍终于懂惺惺相惜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三个月后,吕不韦掌控了赵国的经济命脉,正式以邯郸为中心,创造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商业帝国?

搞笑,战国时代还没有这个词吧?

何必拆台呢?总之意思就是那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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