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扭头看去,只见这男人一米八五的样子,脸上神情冷冰冰的,但的确是个帅家伙。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高档,身板结实,提着个漂亮的男士手包。
他一进来,看到病床上的我,更是脸色垮了下来,直接就对卢玉梅发飙,声音很低沉:“玉梅,你在搞什么啊?我说这些天一下班就联系不上你,你都说你忙忙忙,原来你都到医院里来见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这是谁呀,还值得给他住单间啊?”
卢玉梅脸上一红,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说:“陈冰,你别这么说。林桥是我在从乡下回来的路上……”
“行了行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就知道行善,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钱多得花不完了是吗?这个人连名字都是你给取的,记忆丧失了,底细不明不白,你还这么活雷锋干什么啊?你觉得你能再次当选感动平山人物是吗?那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啊?婚期越来越近了,能不能操心一下我们的婚事?”
哦,这下子我是明白了。原来这个陈冰是卢玉梅的未婚夫吧,这一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当然,看情况他也知道我的情况了,除了丁香会说,还有谁呢?唉,丁香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子啊,给人造麻烦了不是?
而卢玉梅还是很温和,道:“陈冰,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好不好?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呢!林桥在山里的路上躺着,浑身上下……”
陈冰一抬手,阻止了卢玉梅继续说下去,道:“好了,不讲这些了,这些我都听丁香说了。我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天天下班见不到你,心里空落落的,希望你能理解。正如你有爱心,我能理解一样。玉梅啊,爱心可以献,善事可以做,但也不能总这么无限制的做下去吧?这个人咱以后就不管了,报个警,给市收容求助中心打个电话,交给他们吧!玉梅,走吧,去我家一趟,我妈这两天身体也不好,特别想见见你,跟你吃顿晚饭啊!”
这家伙声音挺软和,也比较好听。卢玉梅听得无奈的摇摇头,说:“好吧,我陪你去你家,陪阿姨吃饭。不过……”
说着,她又看向了我。陈冰马上道:“不过,这个林桥,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卢玉梅没理他,只是看着我,说:“林桥,你好生养伤吧,我也没办法继续帮你什么了。有丁香在医院里,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我心头有种莫名的悲凉,点点头,说:“玉梅女士,谢谢你了。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你的。祝你们新婚快乐!”
陈冰却马上道:“行了林桥,不用说钱不钱的事了,我们也不在乎那四万五万的。我们和你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交集的。”
说完,他拉起卢玉梅就往门外走。卢玉梅还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再见了,可怜的人,你保重。
那一瞬间,我心里很有触动,不是因为她的怜悯,而是因为她的无奈和软弱。陈冰这种男人,一看就是一个很强势、眼高于顶、瞧不起别人的公子哥。
呵呵,就这是人世百态。
我无奈的笑了笑,努力的想回忆一下我是谁,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我还有什么家人和朋友,我又是哪里的人,但这些问题让我脑子里疼痛不已,完全想不起来,一片混沌空白。
我只能放弃,不去想了。至少我还活着,而且欠了债,陈冰说不让我还,实际上自尊让我不想欠。我打算康复以后,去找份工作,挣些钱,把这债给还了。
等我药水快完的时候,我按了一下呼叫器。丁香过来了,帮我换了药水,然后对我笑眯眯道:“林桥,冰哥是不是过来过?他人不错吧?”
我摇摇头,说:“冷帅哥。”
她明亮的眼珠子一鼓,说:“啥?冷帅哥?冰哥一直是暖男好不好?还挺有爱心的。他对玉梅姐可好了,人又长得帅,还是一阳集团的总经理,很有才干哎。唉,哪天我能找个像冰哥一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说着,这女子一副花痴的样子表现了出来,手里拿着针头,都忘记了插进满是药水的新瓶子了。
我咳嗽了一声,说:“美女,快点,一会儿空气快进我血管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慌忙将针头扎进瓶子了,然后拿着输液管子抹了抹,最后还抚了抚好饱满的胸口,还笑着说:“好险好险……”
我摇摇头,说:“没事的。”
她点点头,很好奇的样子,说:“林桥,冰哥来这里,是不是和你有过冲突了,你才说他冷?”
我发现女人真是八卦。
但我还是道:“没有冲突。也许……他是看不起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吧,没他帅,很丑,还很穷。”
她呵呵的笑了笑,说:“你还是挺有趣的哎!林桥,今天过后,我就要倒班了,不能白天里照顾你了。放心,我会让别的护士姐妹对你好好照顾的。”
“谢谢。”
“不客气。”
她出去了,我觉得她还是个不错的女子。
但我没想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医院的院长亲自来病房和我谈话,说我的费用不够了,已经欠了两千多了,要不还是出院吧,反正身上的伤也没有大碍了,找个诊所也能解决的。
我心里很难过,什么也记不起了,身无分文,出院,能出哪儿去啊?当然,我明白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我不想说,不想去追究。
我想了想,说:“院长,能不能让我再住两天,再过两天,我就能更好一点。我欠医院多少钱,一定能还上的。”
可是院长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医院也不能白贴钱,请我还是马上办理出院手续,不要为难他,这是单间病房,费用很贵的。
他居然还掏了两千块钱给我,说那是他私人对我的补贴,希望能帮到我,如果想不起家人,还可以在外面住个青年客栈,一天花不了多少钱,养养个把月,也就能行了。
没有办法,我知道自己很落难,院长能这么做,或许也是仁至义尽了,总比不给钱,将我轰出门的好。但我还是知道,这两千块,只怕还不会是他私人出的吧,医院的财务公支里一定会算进去的,也许还远不止两千这个数。
我也不想讲什么了,便同意了马上办理出院手续。院长还送了我两套衣物和一根钢拐给我,没有给我开药,让我出去找小诊所都可以的。
就那样,在阳光热辣刺眼的夏日半下午,我拄着一根生了锈的旧钢拐,离开了平山市中心医院。穿着宽大的黑色旧T恤和黑长裤,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满心的凄凉,无处可归。
脸上头上和露出来的双臂都有不少的纱布,混身一股药味儿,过往的人们都在看我,像看一只可怜虫。对于这些目光,我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一座陌生的繁华城市,没有人认识我,我不认识任何人,只是一个落魄的过客,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我都得活下去。
天气太热,我尽量走阴凉的地方,寻找着哪里有什么青年客栈,花个二三十能住一晚上的就好了。
在医院前后躺了八天,身上的伤势好得挺快,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感觉自己还是一个充满力量的人。我觉得可能用不了一个月,我就可以恢复得很好,可以找地方上班挣钱了。钱,活下去的必要物质基础,我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东西我都知道,都懂,包括人心,这些都没有忘记,但我却想不起自己是谁,曾经又经历过什么。
在街上走了大半个小时,晒得一身的汗水都出来了。我掏钱买了两瓶纯净水,都喝光了。终于找到了一家青年客栈,但人家一个三十来岁的漂亮老板娘要身份证,我说没有。她便说那住店的价钱翻两倍,一晚上给一百二好了。
于是我拒绝了,不多话,转身就离开了。这女人嘴糟,还嘀咕轻骂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断胳膊断腿儿的,一身药味儿,住店我还嫌晦气呢!
我没有与她争辩什么,只是默默的离开了。那时候,只能打算去一趟房介公司,看有什么便宜的房子出租没有。我没有手机,连在路边打一些出租屋小广告的电话也不能,只能找房介公司。
我在大街上走着,不经意看到一条小巷子那头,正挂着一家房介公司的牌子,于是就从小巷子进去了。
谁知我刚到小巷子里面不到十米的时候,身后突然冲出来四个黄头发的杀马特年轻人。他们速度很快,其中一人拿着一把比手顶在我的腰上,冷嘿嘿道:“死瘸子,老子盯你好长时间了。包里钱不少啊,掏出来,老子保证不把腰子给你扎漏了。”
莫名的,一股强烈的反抗意识在我心底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