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用车将我送回望草小学,进了大操场之后,还是硬塞给了我一条硬中华,说拿着抽,不要客气。
这家伙坚持下来,我也没办法。
当然,我回到望草小学的宿舍里,先要换身衣服再说工作。
宿舍里,何红和莫晓涵上课去了,孙兰和张科在客厅里坐着抽烟,喝着当地的山茶,味道还不错。
孙兰是东北大姑娘,爱抽烟,挺豪气的。张科不说了,创业失败男,抽烟正常。
两个人看着我回去了,孙兰还给我飞了支烟过来,烟还是我们接受当地款待时配发的硬中华。
我一边点烟,一边则将那条硬中华往客厅茶几上一丢,说这是彭镇送的,放这儿,要抽随便拿。
孙兰和张科哈哈一笑,说这地方上真是大方得要命,队长也大方哎!
孙兰还说,要不拿这条烟去换七条当地人的长征烟算了,抽着划算。
我笑笑,说不用了,只怕我们抽得差不多了,人家又给咱弄来了,这里的人情世故,大家都感受到了,接下来,课都不是最重要的,这里的教学质量很不错,主要的是扶贫工作啊!
两人也是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的。孙兰还说:“本来以为是要到最艰苦的村小去的,结果整在这样的中心小校了,生活好,待遇好,真的离支教的想象目的地差远了。”
张科也说:我还作好了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工作的打算的,谁知这地方好得让人意外了。
我呵呵一笑,说:“其实吧,国家对于这些老区地方的扶持力度是不小的,只是系统有点坏掉了,真正落到实处的钱财不多。你看我们的待遇,就知道人家最需要的是什么了。当然,这地方上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说什么村小太艰苦,你们女教师下去也不安全,生活不便,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当然,大家对这里的教学水平也是有认知的,因为这里并不差。所以,这样吧,主要的精力我们还是放在下乡走访和扶贫上。对于宣传的需要,我们还是要做做上课的样子。我们身后一百万的资金,怎么也要落到实处,不能让地方上吃得太多了,一百万要用到最关键的地方,这才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
张科说:“就是,一看地方上对我们这么好,那一定就是想在打那一百万的主意。只是……队长,你也知道的,这钱不可能送到我们手上,由我们来支配,肯定是关爱委员会那边划给镇上。镇上的家伙一定还会孝敬县上、市上相关人员,我们怎么将之落到实处啊?”
我说这件事情,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大家也出出主意,思考一下,暂时不用着急,咱们这一个月的时间,先把上课、走访调查的文章做起来。
之后,我便出去,到了校长办公室里,和余校长商量了一下我的工作。余校长说得很明确,我这个挂职校长,不用干什么工作,只要把扶贫这一块做好了就OK,平时的会议都不用参加的,至于我们下乡走访这一块,他会全力配合和安排的。当然,他也希望我们下乡到村小后,给孩子们上上课,也算是给村里教师们来个示范作用,这一点,我自然是应承了下来。
到中午饭后,何虹、莫晓涵和我们三人吃过午饭,回到宿舍里,也是交流了一下,大体是赞同我和前的说法。当然,何虹算是个小姑娘,说上着副科也没什么劲,真想马上去乡下看一看,一定很有意思。
我说乡下艰苦,环境危险,你不怕呢?
她说怕啥,有强健的队长,有安全感。
孙兰开玩笑道:“呀?小姑娘,看上队长了?”
何虹害羞,连忙说哪有啊,只是说说而已。
莫晓涵在我的眼里是个闷骚型的漂亮女老师,冷不丁的冒了句:别辩解,越辩越是有问题。
我们只能哈哈一笑,然后继续商量一下别的事情。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还是上了课,拍了照片,做做样子。中心学校的扶贫学生名额,都交给各班的班主任统计出来,交到我们这里汇总一下。当然,中心学校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学生,走访情况相对好一点,我直接派出了何虹、莫晓涵、孙兰这三个女教师,下午放学后就能去完成的任务。
对于这些学生,每一个都得有详细的走访记录,我都要拍照留存的。对于这样的工作,三个女教师还是很好的完成了。她们回来的感慨还是很多的,说哪怕就是附近的村子,步行都还是交通不便,比较远,乡里挺贫困的。不过,孙兰说风景不错,溪流众多,也算是山清水秀,就是交通不好,所以经济很落后。
我看了她们拍的照片,也详细看过那些贫困资料的,确实深有感触。想一想那些地方,比我老家还穷。可是,老百姓那么穷,但我们来到那的时候,待遇真心好啊!莫名的,这些东西对我们的良心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而我和张科,在那时候已经开始走访更偏远一点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有乡村公路的,但都是清一色的毛路,坑坑洼洼的,只能由学校给我们在镇上找摩托车往下面送。有时候摩托车也只能推着走,根本没法骑和坐。
更偏远的地方,带给我们的震撼更多。的确,那些地方山高林密,道路难行,经济水平相当之低。而那里的村小,班额还都很大,因为当地人生得多。一个家庭生个两个孩子都很普遍,有的还三个四个。村子离镇上远,孩子们上学就没法去镇上,只能在村子里的小学。村子里小学的教师也很少,有的老师一个人带两个年级,甚至三个年级,搞的复式教学。
像那种村小,真的更需要支教老师,但条件实在艰苦,于是我们这批支教者也没能分下去。
我和张科是偏远地区的主力军,一定要把所有偏远的十七个村落走完,而且给那里的老师出贫困帮扶任务,让他们给我们挑选送资料的时候,他们都很无奈,说这里的孩子们都穷啊,哪个都需要帮扶的。
这种情况,让我们也很无奈,但只能要求先把最贫困的学生罗列出来,交上相关资料来。当然,我和张科一周差不多也就只能走访一两个村小,因为到了那里,我们还是忍不住想上两天课,用标准的普通话,给孩子们上一上新鲜的课,很受欢迎。对于教学水平,我们还是有信心的,光是用华丽的语言描述外面的世界,也让一个个孩子们充满了期待。
相对较近的村小,三个女教师也下去了,也上课了。我们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一起上课,给他们拍照,他们非常开心。特别是莫晓涵老师,英语专业,彻底找到存在感了,因为山里没有英语老师,在那里扎根的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当地民办教师,文化本来就不高,有的还只是初中毕业。条件太差了,公办教师根本不想去那里。
要说,那些当地的民办教师呢,领着一月三五百的工资,工作内容很重,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让我们这些支教者震撼、惭愧。吃饭,我们就在当地教师家里,饭食很普通,山野风味,只能说绿色无污染,但没什么油水和品质,有时候吃得都想吐。
那时候,我心里暗暗发誓,真的要为贫困乡里的孩子们、老师们做点什么。所以,我们不仅走访贫困孩子,而且将老师们也做了资料,一切搞得更详尽一些,有图有真相,甚至还要找村委会、镇上、中心校的岭导签字盖章。这些岭导们看着我们一天天瘦下去,黑下去,还是很感动的,说我们在做关实事。当然,他们有时候要请我们吃饭,我们真的没什么时间。
因为还有很多学校要去,我们在一个村小呆得最长时间不超过五个工作日的。孩子们不舍,老师们不舍,眼泪汪汪的,说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去。那场面,让我们三个女教师落泪,我和张科也是心头难受。
下乡走访并短期教学,到后期,基本上就是我们的工作常态,也是我们的模式,似乎这样的意义比起在中心校享受,更让人心里舒服一些。风里来,雨里去,我们五个人没有一个还能白净,都黑瘦瘦的。三个女教师也是吃足了苦头,何虹扭过脚,孙兰被蚊子叮得皮肤溃烂,张科患上了严重的痢疾,我还好,本来身体壮实,虽然瘦了,但还顶得住。我是队长,我不能垮。
我们住过破庙子,蹲过山洞,被山里的狗给围着狂咬,幸好有惊无险。夏天来临,雨水更多,我们常常湿透了全身。有一次过一条溪,差点被上面下来的山洪全部卷走。
有一次孙兰和何虹来了大姨妈,我的天,只能在乡里人家用那种很便宜的草纸对付着。对于这些,我们都能忍受,不仅是因为当地政府对我们好,更因为心灵上的冲击十分大。
有的地方路太远了,摩托车师傅给多少钱都不跑,拉着我们到了一定的地点,就撤了,他们的车也伤不起。师傅们还说我们,好好的大城市好日子不过,到这里来折腾啥呀,这里当倌的黑,老百姓苦,你们跑也是白跑。然而,我们无怨无悔。
妈的,在那样的时候,再远的路,我们也坚持下去,哪怕脚打起了泡,泡破了就磨新肉。我们一定要走遍所有的村落,把新的教育带过去,看看一切的贫困,寻找最需要帮助的家庭和孩子们。
有时候我们回到中心校,那里的岭导和老师们都心疼我们,叫我们好好补一补再下乡去。可是,短暂的一天休整之后,我们又背上行囊出发了。行囊里,装着干粮装着水,也装着我们用工资补贴买来的文具什么的,老沉重了。那一天的休整,我则是与张荣联系,与兰梅联系,把所有的资料在办公室的电脑里传给他们。当然,我也与褚远妹视频通话,她看着我一次比一次黑、瘦,真的心疼得掉泪,说我太疯狂了,早点回去吧,别干了。我却说:远妹,这样的事情值啊,这世界上还有更需要帮助的人们啊!
张荣和兰梅看到那些资料,都害怕了,表示不过来了,叫我们继续坚持,他们不来添麻烦了。呵呵,太苦了,他们真的不敢来。但是,张荣在宣传上还是下了功夫的,经常给我们寄来他发表的稿子,为我们喝彩、呼吁。
那样的生活对我们来说,都是很有意义的,因为那才是一种崇高。一个学期太短了,如果留在镇上享福,更没有意义。在艰苦的旅途中,我们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当然,也不排除男女情事,但那都是次要的。我们是一个团队,更多的是战友情。
五月末的时候,我们终于结束了整个旅程,那简直是要了命了。我从深圳出发的时候,146斤,结束了整个走访后,118斤,不是减肥了,是减肌肉了。孙兰、何虹、莫晓涵都失去了迷人的风采,一个个黑瘦瘦的,线条都没有了。张科那货,瘦得中竹竿似的,眼镜框都显得巨大无比。
那时候,一个疯狂的设想在我的心中诞生了,而且,也得到了我的队员们的强力支持和拥护。
当我们结束下乡旅程的那一天晚上,学校和镇政府又给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对于吃喝,我们并不很在乎了。但是,当天晚上,县教育局的老大和县上的老大都下来了。他们带着茅台下来的,真是又要腐蚀我们的节奏。
我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但人家那些老大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把扶贫款子从特区那边申请过来。孙兰他们推掉了,说问队长。他们来问我,我说我近期就要返回深圳一趟,一定把工作做好。老大们很高兴,当天晚上又请我们去泡温泉。张科那家伙又腐败了,我也是醉了。
的确,下乡结束后的第三天下,我便启程返回深圳。孙兰他们四个则留下来,在望草中心小学任教,同时也算是进行短暂的休整,因为后面还有大事情要他们和我一起扛。
我呢,由彭远用车将我送到贵阳坐飞机,一路上都有他陪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叫我一定尽快落实扶贫的事情,他代表老区孩子们对我们表示感谢。这家伙,一看就是想占钱的角色,我都不想鸟他了。
在贵阳上飞机之前,我便给褚远妹打了电话,说我晚上七点钟能回到沙井见她。她已经激动得不行了,在电话里叫我老公,说她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