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白马山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即便是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依旧让人有种喘不上来气儿的窒息感。
明天就是江正泽和和月姬大婚的日子了,整个山庄却并未沾染上太多的喜气,他们并不知道明天江正泽是不是能站起来,穿上大红的蟒袍举行婚礼,也没人知道江珊会不会醒过来。
柳木生走进院子,前面的丫鬟把人领到门口就离开了。
柳木生实在是不太想见这位表情,但琢磨着,白马山庄里的这些事儿,倒是应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尤其是白天她落了郭毅的面子,明摆着是要保欧阳毅的,这让柳木生心头生出了继续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柳慕容气哄哄的坐在门口的软榻上,手边的小几上摆着茶壶,似乎等了有些时候了,她就想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见她。
柳木生一见这架势,两股一颤,头皮一阵发麻。他从小就怕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姐,那些年在东都,柳慕容风头无二,压着下面的两个弟弟都窒息的喘不上气儿来。
东都第一美人,东都第一才女,响当当的名头又是出身贵门,要不是当年心高气傲,拒了皇上的一纸赐婚,还闹得要诈死的地步,最后也不会被送到这么个地方。
伴君如伴虎,就她这么狠狠的拔了老虎的胡须,还能全乎的活到现在,古往今来也是没谁了。
柳木生讪讪的笑,也不寒暄,直入主题,恨不能马上得了答案就滚回锦客轩。
“哈!”柳慕容打了个哈气儿,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木生,心说当年的臭小子如今也长得玉树临风了,只是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他老子进大理寺,救他这脑袋瓜子,办案刑甚真的行么?
不由得想到白天的郭毅,柳慕容冷哼,不过是市井里出来的臭噶啦,刑部也是没人来,才把这么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招进去。
柳慕容心底腹诽,柳木生心里急得跟滚了热油似的。好一会儿,柳慕容才不咸不淡的说,“你觉得呢?”这太极打的好啊,问题原封不动的又给仍回来了。柳木生气得龇牙咧嘴,“我觉得,当年钟意将军一家恐怕已是遭到了不测。”
“哈!”柳慕容一笑,肆意非常,谁能想到她那个挂名的丈夫此时正生死难测,她却谈笑风生,若是他人见了,指不定怎么指摘柳家的姑娘冷情冷性,狼心狗肺。“所以呢?”
柳木生讨好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翡翠镶金的玉镯,“所以姐姐你觉得后山湖里挖出来的十三具尸骨都是什么人的?”
柳慕容冷笑,“钟家十三口。”
一击中的。
柳木生笑得花姿乱颤,“果然,那姐姐觉得是什么人杀的?”
柳慕容讥笑道,“你觉得呢?”
柳木生折扇晃了晃,一脸的讨好,“我觉得是江正泽。”来之前郭铁嘴说过,这事儿多半是江正泽做的。司马家当初给皇帝办了那么大的事儿,明面上是做了织锦的生意,暗地里大抵上帮着皇上办了不少事儿,不然江正泽也不会爬的这么快。
柳慕容打了个哈气,“有些事儿,我得提醒你一下,钟意的事儿,捂着别动,上面的心意难测。老头子当年都不敢管得事儿,你也不用插了一脚,等婚礼结束,从哪来滚回哪儿去。”
柳木生一听,不乐意了,“啊,合着死了这么多人,案子不破了?”
柳慕容嗤笑,“你破?”
柳木生脸一红,被堵的哑口无言。
“醒了,我也不问你那个唐次的来历,总之啊,离得他远一点,也离月姬远一点,邪门。”说着,招呼的丫鬟扶着进了屋,梨花木的门框当着他的面“碰!”的一声合上了。
柳木生傻笑着摸了摸鼻子,脚步略有些轻快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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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沉了下来,花凉不敢回自己的房间,一来害怕唐次发病,如果凶手来杀人灭口,她估计连呼叫的机会也没有,二来是不放心唐次一个人在屋里。
一发病就变成冰人,这种荒诞的事儿若非她与唐次历经生死,也未必可以承受,若是他人见了,把他当成了妖人,兹事体大。于是花凉只好拿出唐次给她的匕首,拉了张胡床坐在床头,一遍打着哈气,一边拉好被子把唐次捂得严严实实。
夏日里本是灼热难耐的,可守着这么个巨大的冰坨子,花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拉了拉衣襟,一边喝着茶抵挡困意,一边混混沌沌的想着江涛死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那天她是被猫儿引着去了后山的,不巧遇见了江涛,然后,然后呢?
猫儿跑到了湖心,陷在泥里,江涛让她下去寻猫。
等她上来时,前后大概有两柱香的时间。在这期间,江涛其实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他在等人,不管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等的人,他都应该出声才对,若是熟人,打招呼,或是暗示她在湖底,若是并非熟人,也该是询问一声,来者何人。
但江涛显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他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呢?
“ 啊!”花凉猛地从胡床上跳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她明白了,明白了,一定是这样的。
花凉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格外的兴奋,可随即她又无比沮丧的叹了一口气儿,即便是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可是她又如何能证明呢?只是推测完全不足以给那个人定罪的。
风呼啦呼啦的吹着窗棂,睡意袭来,花凉拢了拢衣襟,觉得周身越发的冷了。她吸了吸鼻子,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隆起的棉被,叹息一声,吭哧吭哧搬过窗前的木桌顶住门,又在桌子边缘放上一只花瓶,如此一来,夜里若是有人从门外进来,一定会推动桌子,花瓶就会掉下来。
满意的拍了拍手,花凉从柜子里抱出秋天的毯子铺在屏风外的软榻上。
说是软榻,不过是一张藤木的躺椅,花凉睡得极不舒服,恍恍惚惚了好久才累极睡去。
次日,花凉一睁眼,人还恍惚着,便一股脑从软榻上跳下来往内室跑,通常一夜过去,唐次身上的冰霜也应该化去了,可探头往床上一看,床榻上的被子折叠整齐,床脚下摆着的滚着金丝边的长靴也不见了。
人呢?
花凉揉了揉眼睛,心里一阵窝火,跑到门口一看被挪回原位的桌子,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儿,看来是唐次自己醒来的。
昨天这一夜,大概所有人都没睡好,只是各自怀了什么心思,怕是只有自己知道了。一大早,欧阳毅便开始筹备婚礼的相关事宜。柳木生昨夜被自己的那位表姐搞得有点闹心,睡不好,一大早起来,人才推开门,便见花凉黑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笑着打招呼,“唉,花姑娘。”
花凉皱了皱眉,“早。”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柳木生狐疑的跟上去,笑得有点不怀好意。花凉心说,你一大早跟着我干什么?讨什么趣儿?
柳木生回头看了眼花凉出来时虚掩的房门,笑得甚为奸诈,折扇晃了晃,突然压低身子,薄薄的嘴唇几乎就要贴到花凉的耳朵上了,温热的气息拂过去,花凉吓得差点没一个蜣螂摔下去,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干什么?”
柳木生咧嘴一笑,“你昨晚在唐次房中过了一夜?”
花凉脸“腾!”的一下红了,“我。”
“别说。”柳木生心照不宣的笑,折扇点了她的唇,“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鬼。
花凉恨不得撬开柳木生那颗榆木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稻草,思想怎么就这么龌蹉嗯?
这时,司马翎从月亮门进来,见到柳木生和花凉一愣,“两位出来得正好,婚礼已经快要开始了,师傅请几位过去。”
“你师傅好啦?”花凉诧异道。司马翎脸色沉了沉,显然并没有。
花凉自然是想不通江正泽都这副德性了,为何还一定要这个时候成亲,这不是自己作死呢么?
司马翎讪讪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花凉身后,“唐先生呢?”
花凉眨眨眼,干巴巴道,“额,如厕,如厕去了。”
“哦!”司马翎应了一声,侧头看柳木生,“栁大人,郭大人呢?”
柳木生脸一黑,“如厕。”
两个人都如厕?可真真是巧了。司马翎暗自腹诽,转身出了院子。
花凉瞧着柳木生说谎,柳木生自然也看出唐次不在,附耳一笑,“唐兄呢?”
花凉脸一红,一把推开他,“起开,我,我怎么知道?”说着,提着裙摆“噔噔噔”往前院跑。柳木生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也跟着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