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天,灼热难耐,小厮们上午送来的冰块都化得差不多了,还真是期待再来一场雨的。
翠玲又来找了两次唐次,唐次却未再去过扶桑园了。
花凉拉了把胡床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纳凉,看着头顶翠玉匆匆的葡萄藤,不由得想到秋天是的硕果累累,可惜,那个时候她早就离开了。
唐次还在鼓捣这他的花儿,一盆一盆不嫌累的搬到葡萄藤下,傍晚的时候再不持辛劳的搬回廊下,真真是个勤劳的小花匠。不,喜欢破案的小花匠。
花凉嗤笑出声,唐次抬头,晶莹的汗珠从他鬓角滚落,“啪嗒!”落入领口,顺着松散的领口落入白皙剔透的锁骨上,然后顺着沟壑而下。脸上不由得发烫,连连喝了两口冰镇酸梅汤,才阻了心里的那份躁动。
是谁说美人祸国?
便是唐次这样的美男子,卯着劲儿的勾人,便是再清心寡欲的女子也要心动几分的。
“木头。”花凉打着滚从胡床上跳下来,细碎的阳光从葡萄藤间的缝隙撒下来,打在身上行程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半点。“江涛的尸体,你查出什么问题没有啊?”她还心有余悸,凶手没抓到,说不定什么时候窜出来,提着把寒气森森的大刀就来追杀她,“你说,那个凶手会不会以为我看见了他,就来杀人灭口?”
“噗。”唐次闷笑出声,拿起花剪给那株已经快要秃瓢的雏菊剪枝,花凉一愣,“啊!这不是江涛院子里的野雏菊么?”
唐次漫不经心的抬头笑了笑,“昨晚偷偷去挖了两株。”
花凉满头满脸的尴尬,“木头,这不好吧!”
唐次抿唇轻笑,“所以你别说出去。”
我不说出去,别人就发现不了么?花凉表示怀疑。
“你还没说呢,江涛尸体,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
唐次放下花剪,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葡萄藤,“凶手是从正面砍掉江涛头颅的。”
“正面?”花凉诧异,“来人认识江涛?不然不会一点生息也无啊。”
“你是在湖边遇见江涛的,欧阳毅说,江涛平日里素来很少出院子的,大晚上的跑出后山本就稀奇。”唐次慢条斯理的说。
“他是去缅怀爱人啊,司马贞死了,他难过是正常的啊!”花凉道。
“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缅怀?”唐次问,花凉摸了摸头,“这,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是见什么人?”
“应该是打算见什么人的。”唐次沉吟道,脑中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因着是夜,花凉脱险后,众人趁着夜色去了湖边,在湖边看见了江涛的尸体。他的头被砍下来了,用自己的双手捧着,身子是面向水榭的。
夜里很暗,江涛是故意把花凉支开的,他没想过会在那里遇见花凉。
轮椅的扶手上挂着灯,江涛安静的坐在湖边,在等那个人。风很灼热,带着一股子腐臭的味道,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他也许听见了脚步声,轮椅向后转动了,草地上留下了旋转碾压过的痕迹。
他很激动,激动的说不出话,当然也有可能很平静,那个人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他带了刀,应该是一把刀,很重,很锋利的刀,一把剑,就算是再锋利,要想一剑消掉一个大活人的脑袋并不容易,况且这个人还是会功夫的,哪怕他是个瘸子,坐着轮椅。
江涛看见刀了,那么大一把刀是藏不住的。
带着刀,带着刀。
江涛看见了,但是没有出声质问,是因为什么?因为知道自己要死?
来人高高举起了刀,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砍掉了江涛的脑袋,然后呢?
他捡起了地上的人头,把它整齐的摆在江涛的双手上,轻轻推动轮椅,让他的尸体对着水榭,头!
啊!等等!
唐次突然惊愕的轻呼了一声,“花凉。”
“啊!”花凉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手里的酸梅汁,“木头,你干嘛?”
唐次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月亮门外走。
“唉,你去哪儿?”
“去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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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师傅他怎么样了?”林白看了眼挡在床榻前的屏风,屋子里的药味混合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腐烂味让人作呕,断断续续的粗重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总让人有种不舒服的阴沉之感。
屏风隔着床,但犹自可以看见床上高高隆起的轮廓,男人粗重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好像一个绷不住,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就会爆裂了一样。
风光了半辈子的江正泽,大概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像个垂死的臭虫一样躺在床上。
“情况不太好。”欧阳毅面色阴沉,担心的看了眼屏风。
林白焦躁的说,“大师兄,神医那里还是没有消息么?在这么下去,师傅怕是挺不到成亲那天了。”
欧阳毅叹了口气儿,“应是在路上了。”
“师兄,你说,要不要把婚礼暂缓,等师傅……”话音未落,床上的江正泽突然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奇诡,好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一样,带着一股子腐朽的死人气儿。
“不行。婚,婚期不能改。”江正泽像一条突然跳上岸,又被爆嗮了好几天的鱼,垂死挣扎,却又显得格外的让人厌恶。
这该死的执念。
林白暗自咬了咬牙,扭头看欧阳毅。
“就按师傅说得做的,神医,应该是要到了。”欧阳毅疲惫的说,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越发的苍白了几分,他伸手拍了拍林白的肩,“我先去看看师妹。”
林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江珊身体里的蛇毒暂且能控制住,只是人是昏迷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腐肉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
丫鬟守在门口,多半时候是不肯进去的。
郭毅从江涛院子里折回绣楼找到欧阳毅的时候,他正在江珊的绣楼外对着二楼的窗口发呆,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时,郭毅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欧阳毅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郭毅功夫不错,至少轻功很是了得。对于这位郭大人,欧阳毅也曾有所耳闻,本来也算得上是江湖人,后来阴差阳错进了刑部,如今,也算是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
只是这种传奇,他并不太喜欢罢了。
欧阳毅微微皱了皱眉,转回身,“郭大人找我有事儿?”
郭毅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前,郭毅去找了府中管事儿的老刘,江涛出事后,院子里侍候的几个人都被发放到别处去了,一个厨娘,一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小厮。
人不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都给聚到江涛的小院儿里了。
郭毅拉了把椅子坐在院子中央的遮阳底下,四人站在大大的日头下挥汗如雨。
“施廷钰出事儿的那天,是谁送了轮椅回来的。”郭毅一边喝茶一边问,站在最右边的胖厨娘抹了一把额头的热汗,“大人,我一厨房的,也不知道啊。”旁边的小厮忙站出来,“大人,小人知道,是大公子。”
“欧阳毅?”
“是,小人也看到了。”另一个小厮说。
郭毅点了点头,“可是送到了那间客房?”郭毅指了一下右手边装杂物的客房。
“是,正是。”小厮说。
“那客房可有钥匙?”
小厮摇了摇头,“并无钥匙,因着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儿,二老爷也不甚在意,就没上锁。”
郭毅皱了皱没,又问,“你确定是看见他直接把轮椅送进那个屋里?”
小厮摸了摸头,“是啊!”
郭毅应了一声,“是什么时候?”
“啊?”小厮愣了愣,“大概,大概,好像是子夜了。”
郭毅皱眉,“子夜?子夜你们还没睡?”
那小厮尴尬的挠了挠头,“大人您是不知道,那天二老爷不是受了伤了么,啊,好像还和大老爷争执了,闹到了天明呢,哪里敢睡觉。”
“你们二老爷经常这样?”郭毅又问,小厮道,“也不是,以前二老爷性子还挺好的,可是自从大老爷打算要另娶新妇之后,二老爷这脾气就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发火,有时候闹起来,常常一整夜都不睡的。院子里就我们几个人,多半也是要陪着的,就怕他动了气儿,磕着碰着。所以那天记得还是挺真的,大老爷带着二老爷回来,大夫来看过后,二老爷后来发了一阵火,把大老爷气得差点没把门给桌子给砸了。还是大公子劝阻,大老爷才消了火儿。”
“欧阳毅也来了?”
小厮一笑,“是的啊,一起跟这大老爷把二老爷送回来的。”
“那轮椅怎么又是子夜送回来的?”郭毅狐疑的问,小厮挠了挠头,“大概是一开始忘记了,后来又送回来的吧!二老爷少了轮椅,做什么事儿也都不方便的。”
“哦。也是。那你可还记得,大少爷之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厮摸了摸头,“这个我倒是没主意,不过好像是有什么人来找他,然后人就出去了。”
“那人是谁?”郭毅克制下心里的激动,扬声问。
小厮想了想,“我忘记了。”
“那你可听见她说话了?是男是女?”郭毅又问,一旁的丫鬟说,“我记得,是哑姑,因为院子里取香的活儿都是我去做的,所以认得。”
郭毅心中暗道,果然二人有些关系,忙又问,“可是说了什么?”
丫鬟摇了摇头,“不知道,光见到哑姑比划了,我也不懂哑语。”
“那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姿势?”
丫鬟想了想,“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几个。”
郭毅笑着站起来“好,一会儿你给我比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