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饭口时间,客栈里的人挺多,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唐次从外面进来,花凉摸了摸肚皮,早晨吃的两个包子早消化的差不多了。
大堂中央的台子上,老爷子还在讲书,今晚讲的是武松打虎,讲到精彩的地方,小姑娘拿着锣盘挨个桌前讨赏。
有好事儿的,喜欢听书的,眯着眼睛丢两个铜板,小姑娘绕道唐次身边,“大哥哥。”绵绵诺诺的声音煞是好听,花凉一乐,从兜里掏出两个铜板丢进铜锣里。
小姑娘缅甸的笑了笑,“谢谢姐姐。”
花凉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小姑娘铜锣里“咚”的一声砸下一块儿银子,花凉楞了楞,回头一看,哟,可不就是白日里在马集遇见的少年么。“是你!”
“是你!”少年咧嘴一乐,“巧了。”
花凉瘪了瘪嘴,拉着唐次往角落里唯一的一张桌子走。
唐次被她拖着往前走,柳木生正从外面进来,见了唐次,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拎住李牧云的领子,快走两步拦在唐次身前,“唐兄,巧了。”
花凉瘪了瘪嘴,“不巧不巧。”说着,拽着唐次越过柳木生。
柳木生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唐兄不介意一起坐吧!”
唐次撩了撩眼皮子,“哪里。”
一旁的李牧云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花凉对面,少年初初长开的眉眼还带着稚气,唯有一身的气度让人不容小觑。他端了茶杯,眯着眼睛看花凉,未了,嫌弃的瘪瘪嘴。
花凉自由生在市井,最会看人眼色,瞧柳木生和李牧云的打扮,自是知道非富即贵,与这样的人结交,多半会不太自在。
她抿了抿唇,也不说话,低头摆弄着手指。
小二过来,花凉微微抬起头,笑着看柳木生,“柳大人先请?”
柳木生笑着看了眼一旁低头喝水的搪瓷,“相逢便是有缘,不如这顿我请了。小姑娘不用客气。”
我自是没有打算客气的了。
花凉心中暗笑,拉过小二腰间挂着的点菜小牌,“酱肘子,松鼠桂鱼,鱼不要太老。桂花酒,阳春白雪,四喜丸子,满江红,再来一份淮阳小炒,新鲜的酒醉八仙。”花凉一股脑报了菜名,小二目瞪口呆,侧头敲着柳木生。
柳木生但笑不语,一旁的李牧云瘪了瘪嘴,“点那么多,你吃的了么?”
花凉一乐,“吃不了兜着走。”
“你。”刁民。
花凉乜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扬眉看柳木生,“柳大人可还有要吃的?”
柳木生想了想,“一壶花雕。唐兄呢?”
“亦可。”伸手倒了杯茶推给花凉。
因是饭口,上菜速度不快,四个人,一张桌,唐次向来是少话的,柳木生一边喝着酒,一边和花凉搭话。
“原来二位是从江淮来的。可瞧了,我前段时间正去过江淮。”柳木生笑说。
“去江淮办公?”花凉闲谈道。
“嗯,办了个案子。”柳木生说,“倒是没来得及游逛一番。”
花凉对游逛一事无甚乐趣,倒是想起今天马集上的事儿,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哎,今天马集上柳大人抓的那人是什么人啊?”能劳动大理寺卿的人亲自抓捕,怕是手上有凶案才是。
柳木生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唐次,见他依旧不闻不问的喝茶,心里不甚高兴,挑了挑眉,说道,“两位可是新来到堕马镇的?”
“是啊。”
“可听说过前段时间发生的一起凶案?”柳木生说。
唐次拿杯的手微微一顿,一旁的花凉一愣,好一会儿才晃过神儿,“你说的是不是月前程家小姐程蝶依新婚之夜被杀的事儿?”
柳木生皱眉,点了点头,“姑娘可知这姑娘是什么人?”
“倒是听说过是大理寺卿的亲戚。死的可惨了。”那江家老爷便是怕了这事儿,才到处找高人保护女儿呢。“听说是隋炀帝的鬼魂来抓人,后来又死了一个姑娘。”
小二端盘子上来,听花凉说起那案子,“嘿嘿!”一笑,“姑娘说的是程家的新娘吧!”
“哦?你也知道?”柳木生抬头。
小二一乐,“可不是么?全堕马镇的人都知道。哎,可惜了那程家姑娘和李家的姑娘。都叫那隋炀帝的恶鬼给害死了。”
“你别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鬼?满口胡言。”李牧云一拍桌子,“小爷可不信什么鬼不鬼的,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小贼。再敢在这儿妖言惑众,信不信小爷把你丢进大牢里去?”
小二陪着笑脸,可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儿,一旁的柳木生用筷子点了点桌面,“你可别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儿,回头真要是把你弄进去,也不过是一张嘴的事儿。”
李牧云得意的哼了一声,坐回去,捡起筷子在送上来的松鼠桂鱼上戳了戳,“老了。”
“老了你别吃。”花凉一把拽过盘子。
李牧云干脆砸了筷子,“你这婆娘,人老心恶,小心嫁不出去。”
花凉被人生生戳了个心窝子,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直接掀了桌子。
唐次撩了眼李牧云,叹了口气儿,故意岔开话题,问柳木生,“柳大人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白天在马集抓的人可是凶手?”
柳木生正在这儿等着他,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实不相瞒,今天唐兄帮我抓的那人叫曹俊,是堕马镇的木偶师。之前牧云也说了,新娘子都是惨死的婚房里的,新郎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直到第二天醒来才看见新娘子的尸体被人用穿木偶的蚕丝绳吊在床上,做成诡异的姿势。一个新郎当场就吓得疯了,另一个大病一场,如今还卧床不起。
堕马镇原叫木偶村,隋朝时村子里大部分人以制作木偶为生,后来隋朝灭亡,郡守新上任就把村子改名为堕马镇,那些个靠制作木偶卫生的匠人多半都逃难去了,留下来的不多。
太祖皇帝不喜木偶戏,渐渐地,这个行当的人也凋零了,全镇上只剩了曹俊这么一个木偶师了。”
“总不能因为他是唯一的一个,就判定他是杀人犯吧!”花凉哼了一声,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嗯,滋味不错,唇齿留香,唯独这鱼的新鲜度较之江淮差了几分。
“自然不是。”李牧云得意的哼了一声,“我们在他工作作坊里找到了一段蚕丝,不光质地与案发现场的一样,上面还留有血痕。案发那天,他又无人证明他在作坊,不是他还是谁?况且”他还待继续说,柳木生忙打断他,“牧云。”
李牧云一愣,脸一黑,恶狠狠的瞪了花凉一眼,“刁民,你套小爷的话。”
花凉噗嗤一声乐了,吃得欢实,撩了柳木生一眼,“可我瞧着那个曹俊可不像是凶手。”
“此话怎讲?”
花凉拿过酒杯斟了被桂花酿,香气扑鼻而来,勾得腹中馋虫翻滚,一口气儿喝了两杯,未了,眸光闪闪成辉的看着柳木生,打了个酒嗝,“柳大人,你说,程家乃是大户人家,程小姐所嫁之人必然也是城中富户。我之前瞧了几个富贵人家的家宅,围墙高大,身高八尺的汉子要想翻过去都不是易事,何况那曹俊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今天马集上轻而易举就被捕了,想来也不会功夫。那王家成亲,虽然人多口杂,但大门有专人把守收礼,要想混进去,不太容易,若是晚上翻墙,曹俊也不太具备这个条件。更何况,能悄悄避开守卫的小厮潜入婚房杀人,又不惊动新郎,若非功夫了得,出神入化,便是用了什么迷药的手段。曹俊家里可是搜寻出了迷药?”
李牧云目瞪口呆的看着花凉,好半天才回头看柳木生。
柳木生突然爆出一声大笑,双手重重拍着桌子,“姑娘好个玲珑心。”
花凉咯咯笑,一眨眼的功夫,一小瓶的桂花酿全进了肚腹,一连打了好几个酒嗝,伸手豪迈的拍着唐次的肩膀,“好说好说,要说,额,玲珑心,额额,唐木头,木头,厉,厉害。葛,葛家那些乌漆么黑的,额,破事,都,都额。”
“花凉。”唐次微微倾身,薄唇靠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在她脸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吃好了,我送你回去。”
“额!唐木头。”花凉打了个饱嗝,咧嘴一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额,唐木头,你抱我吧,我走不动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李牧云看得目瞪口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没羞没臊的姑娘呢。
他爹爹后院里美人无数,就算是云鹤楼里最有艳名的花魁娘子也没花凉这刁妇这般随性,见了他爹,莫不是规规矩矩的。
柳木生连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非礼勿视。”
唐次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儿,看了眼挂在胸前的花凉,扭头对柳木生说,“柳大人见笑了,我先送她去楼上休息。”
柳木生一笑,“唐兄请。”
唐次点了点头,挽着醉得人事不知的花凉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