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从长宁公主府中出来时,暮色已经微沉,他拢了拢衣襟,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儿,整个人好像刚从地狱里走了一圈似的,后背已经被汗打湿,脑中还回荡着长宁最后的那句话。
她说;郭大人,如果你不能在大理寺之前把把案子给我破了,这刑部侍郎的位置,你也就不用做了。
公主要抢在大理寺之前破案,到底是何用意?
郭毅心思烦乱,马车经过庆王府时,突然叫了听,“停车。”
车夫愣了下,勒住缰绳,“大人?”
郭毅皱着眉,一把撩开车帘,躬身跳下马车。————
“你说谁?”李牧云眨了眨言,管事的苦笑道,“郭大人,刑部的郭大人了来了,门房拦不住,现在人正往这儿赶呢。”
“噗!”李牧云一口茶喷出来,“废物。”说着,“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李牧云还没走到门口,郭毅便黑着脸走进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李牧云捂着脑门,“郭铁嘴,你赶着投胎啊?”
郭毅哼了一声,“唐次可是醒了?”
李牧云一愣,心说,这郭铁嘴的耳朵可是够长的,人才刚醒不一会儿,这就找来了。
“醒了?”郭毅试探的问,李牧云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
郭毅一笑,李牧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郭毅转身就往出走。李牧云连忙跟上去,“你上哪儿?”
郭毅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李牧云不悦的骂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和合轩门外,小厮和管事的吵成了一团,远远的见一身黑衣的郭毅走过来,不由得全部闭上嘴巴,巴巴的看过去。
李牧云一见这情形,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冲过去一把揪住小厮的领子,“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厮眨了眨眼,半天没敢说话。
“说啊,问你话呢?”李牧云气得一把推开小厮,转身就往和合轩里冲。“世子。”一旁的老管事的连忙出声,李牧云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老管事的脸色微白,好一会儿才说,“世子,花姑娘,她。”
“她怎么了?”郭毅不由得问道,老管事的一咬牙,“她,她走了,带着唐公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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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还有一刻钟就要到宵禁了,一辆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飞速的穿梭在清冷的大街上,直奔东城门。
“木头,你还好么?”马车快速的奔驰着,花凉头上带着斗笠,压低着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马车里的人。
车速太快,马车颠簸得很,唐次斜倚着车壁,微微闭着眼睛,小几上摇曳着的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流下一道暗影。
他微微撩了撩眼皮,扯了下唇角,“还好,还有多久能出城门?”
花凉担心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大约还要一盏茶的功夫,快了。”说完,回过身,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木头,你,真的不想再找自己的身世了么?”
唐次微微愣了下,扯唇笑了笑,抬手撩开车帘,看着着漆黑而空洞的洛阳城,心里说不出的宁静,“不想了。”
“那你?”还想再问,唐次突然靠过来,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药草香味扑面而来 ,花凉心脏瞬时漏跳了一拍,脸上热热的,“你,你出来干嘛?”
唐次只要微微低头,薄唇就能碰到她温热的脖颈,贴上她细腻的肌肤。然而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又收回微微侧头,目光微敛的看着她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说,“花凉。”
“嗯?”
“你走吧!”
花凉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淡淡道,“木头,你说什么?”
唐次木木道,“花凉,你走吧,去哪儿都好,只要别跟着我。”
“唐次。”花凉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就好像有人生生挖了她的心,并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一样,“别说傻话,我知道你是怕自己有事儿不能照顾我。”她背对着他,淡淡的说,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恳求,“木头,我不需要人照顾,我可以活的好好的,你也不会有事儿,我们离开洛阳,也许总会遇见能治好你的人的。”
唐次愣愣的看着她,心里沉甸甸的,“花凉,我会连累你。”
花凉苦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连累你?”她极为认真的说,“你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想过你对我有多重要。”她淡淡的说,薄凉的月光搭在脸上,湿湿凉凉的,也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眼泪,只是胸口淡淡的疼,一下又一下。
唐次低下头,不再说话,这时,马车已经进了长安街,已经能看见了不远处的东城门。
“木头,坐回去,马上就要出城了。”她嘱咐一声,手里的缰绳紧了又紧,“驾!”
“什么人?”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守城士兵上前来,另一个撩开车帘,一边检查车厢,一边问,“什么人?这么晚了出城?”
花凉一边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掂量了一下,足有十几两之多,“这位大人,小女是带着夫家来城中看病的,这不,天已经黑了,得快些回去给娘亲做饭,这一走一整天了,也不知家中老娘可是收饿。”
士兵掂量了一下荷包,朝旁边的士兵递了个眼色,二人果真退了开来,“行了,那就赶紧走吧,眼看就要关城门了。”
“是是是,谢谢大人了。”花凉连忙道谢,翻身跳上马车,“驾!”马车绝尘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再回头,已经看不到城门了。
这一去,恐一生再难来洛阳了吧!
花凉心中苦笑,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唐次,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既然他们已经离开了洛阳,那么兵符和蒙恬留下来的那个腰牌,似乎已经没有再告诉他的必要了,等彻底远离了洛阳,她便寻个机会托人将东西送去给柳木生吧,也算是全了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吧!
马车驶入官道,渐渐慢了下来,花凉寻思着是往哪儿走,车厢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木头,咱们是从宣州来的,水路是不能走了,走陆路,避开宣州,咱们是要北上么?”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许久,车厢里仍旧没有意思声响。
“木头?”
“木头?”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花凉连忙勒住缰绳,枣红马打了一声嘶鸣,慢悠悠的停下来,花凉跳下马车,一把撩开车帘,不由得愣在当场。
马车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一丝唐次的影子?
花凉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车厢,车板上的蒲团上还有他身上温热的体温,淡淡的药草香在车厢里弥漫,可唯有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唐次。”她一把放下车辆,疯了似的大喊。
林中的雀鸟被惊起,唐次躲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咬着牙,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薄凉的月光越来越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柳木生么?
他托人去给柳木生送信,让他来城外寻花凉,可个时候,他已经到了么?
唐次微微皱眉,抬头朝城门的方向看去。
月光薄凉,远眺过去,之间黑压压一队人马正以乌云压顶之姿朝这边涌过来。
不对!
唐次心里打了一个突,那不是柳木生,柳木生如果接到他让他来接人的书信,绝不会带着这么多人来的。
那么这些人是谁?为何大半夜出城?
公干?
唐次不由得担心的朝路中间的花凉看去,冷汗顺着额头滴落。
马队很快就近了,花凉此时此刻已经无心顾及其它,只一心想要找到唐次,完全没想到会突然靠近一批马队。
马队大概有十几个人,骑着一水的黑色战马,马上的人穿着黑色的短衣打扮,腰间挂着金色的牌子,脸上罩着黑色的面纱。
“你们?”花凉目光落在为首的黑衣人腰间的金色牌子上,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个?”她指了指黑衣人的腰间。
黑衣人微愣,似乎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认出腰间的牌子,不由得冷声道,“你是花凉?”
花凉微愣,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拔腿就跑。
黑衣人藏在黑色后的薄唇勾出一抹冷笑,目光在四周的林子里扫了一眼,慢条斯理的朝身后扬了扬手,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身后十几匹战马几乎同时嘶鸣出声,如同一只只离弦的箭,直直的朝花凉冲了过去,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花凉心中一凉,脸上却异常的平津,她抬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眨了眨眼,右手悄悄的摸到腰间的匕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杀我?”
黑衣人笑而不语,四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笑声,十几个黑衣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抽出腰间的佩刀对着她。花凉心中大惊,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要怪就怪你们多管闲事好了。”为首的黑衣人终于说道,露在黑纱后的一双眸子透着一股子寒光,仿佛能将人刀刀凌迟。
花凉不由得一愣,“你们,你们是,在沧州袭击我们的也是你?”
黑衣人忽而一笑,“是又如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花凉试探的问,左手下意识的缩进袖摆里,轻轻扣出袖袋里之前就准备好的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