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日过去了,他还没有醒。
“一日须短矣,然十年于吾。”韩子高轻轻提笔写下几个字,伸出手指摸了摸那纸上晕开的墨汁,墨汁瞬间便染黑了他白皙的手指。
韩子高呆呆看了半响,他从来没觉的日子如此难熬。
陈茜,你为何还不醒来......
驻守大航三日,他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当他收到侯安都羽信,得知他在拦截叛军时遇到了周文育,才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是因着什么。
没有周文育驻扎会稽,陈茜的处境必然不容乐观。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那封让他和侯安都驻守大航的信处处透着诡异。那不是他的信!那不是陈茜的命令!
从大航到吴兴,他用六日赶完了本要十日的路程。当他抵达吴兴时,得知陈茜连日奔波于会稽吴兴二地,此时正驻守于会稽。其实那个时候,驻扎在吴兴派人传信于陈茜是最合理的行为,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那种不安就像是蛰伏在他心底的蛊虫,叫嚣着让他心神不宁。
他终于不顾一切地连夜率军向会稽出发。
他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自己当时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回吴兴而继续驻守大航,如果他回了吴兴却没有来会稽,如果他没有经过州城,如果他来迟一步,来迟一刻,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单单只需要其中一条,便可让他抱憾终身。
韩子高从怀中那出那块麒麟雕,轻轻摸过那上面沾染的血迹,陈茜晕过去的时候手里还紧攒着它。麒麟依然红的发亮,那斑斑血迹非但没有污了它,反而让它更显出几丝艳色来。在陈茜晕过去的日子里,为了稳固军心,他无奈之下只得用这麒麟号令三军,调兵遣将御敌。可再怎么样,他终究不是陈茜。众将士群龙无首,尽管他如今有些许威信,却终究是不能安抚人心。
更何况,他手下所带七千士卒,六千都是降兵。如何协调他们和陈家军,如何稳固军心,如何御敌张彪,他的心里都没有谱。
而他最怕的,便是那双潭水一般的黑眸,再也不睁开。
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想上一想,也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似搅到一起了般难受不堪。
子华,如果你再不醒来,我该怎么办?
韩子高捏住了那块麒麟,将头埋在了臂膀间,皓白修长的脖颈微微颤抖着。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放开我!”
“你放开我!!”
“韩子高!韩子高!!”
韩子高脖颈僵了一下,抬起头来,快速地把手抹过眼角,平静了下心绪,冷声道:“门外何人喧哗?带进来!”
王二牛扭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身影还在兀自挣扎,奈何被王二牛紧紧锁住,动不了丝毫。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素子衣叫着扭着,抬眼看到韩子高,面上先是一喜,又是一恼。
“怎么回事?”韩子高皱着眉头问道,示意王二牛放开素子衣。他心里一阵烦闷,只盼着这人别又闯什么祸最好。
“哼!”素子衣冲放开自己的王二牛瞪了一眼,转头瞧着韩子高又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回大人,此人硬要闯进来......”王二牛看也不看素子衣,拱手道。
“喂,你这黑牛!什么叫此人?你装作不认识是吧!好歹一个屋里住过好吗?”
素子衣打断王二牛的话,扭头瞪了他一眼。
王二牛索性垂了手不做声。
“够了!”一看就知是这人要闯进来被王二牛拦住了,“有什么事吗?无事就出去。”他还有很多事情做,没空搭理她那些胡闹之为。
“你!”素子衣愣了愣,面上显出一丝委屈,“你前日里就来了吴兴为何不来救我!你前天不救我也就罢了,今天还不管我!我要不是偷偷溜出来你是不是也不管我!!”
什么救?什么不管她?韩子高只觉得脑壳疼的慌,他本就几日未眠,被接二连三的事打的措手不及,素子衣又一堆没头没脑的话,让他脑壳更乱了几分。
“什么?你说清楚些。”
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却是火头军的伙夫长求见。
“禀大人,是小人看管不周,小人这就带他回去好好教训。”
韩子高抬手揉了揉鬓角,他吸了口气,忍住满腹的烦闷。
“到底怎么回事!”他指了指伙夫长,“你来说!”
那伙夫长拱手道:“素子衣玩劣,被将军禁足,今日里小人一时不查,被他溜了出来。”
“什么我玩劣,明明是......”
“好了!”韩子高冷声打断素子衣,“继续禁足就是,免了今日擅闯之罪,都下去吧。”
素子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子高。她没听错吧,他竟然不帮她,他还下令继续禁她的足?!
他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被禁足的?她是为他禁足的啊!她不过是多问了几次陈茜他什么时候回来,是否安好就被陈茜嫌烦禁了足!她是为了谁?她还不是为了他韩子高!!可他呢,问也不问自己,连一句关心也没有!还下令继续禁足!!
她那么担心他,他却待自己这般苛责?!!
素子衣只觉心间涌起一股又恼又酸的感觉,冲地让她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股委屈冲上心头,让她的眼前刹间模糊了一片。
门外又一声急报:“报!!将军醒来了!!”
韩子高唰地站起了身,他脸上前一瞬的不耐霎时间烟消云散,就如同暴雨后破云出的太阳,照亮了整个面庞。
他再没看屋中的人一眼,脚步生风般冲出了门外。
素子衣愣愣地看着韩子高的背影,心里百味陈杂。
她也听说陈茜受了伤,可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出事,所以她心里对此倒没什么反响。
可是,韩子高......
“走了!你简直不要命了!亏了大人不计较!”就算私底下关系好也断不该如此,伙夫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素子衣一眼。
他本以为这小子又要和自己辩解一二,却见他竟然少有的安静,低垂着头不用自己多言便沉默地走了出去。
呃?!
伙夫长只愣了一下,便追了上去。
难不成这小子突然开窍懂事了?!
奇事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