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极少数的时候,周大宝自己也会开始YY,也许陆竟真的是对她有点儿什么想法。
然而每次生出这种念头以后不足几秒,马上就会被自己扑灭。就像她每次对着谢茵茵同秦楠的疑问跟好奇,摆出的那副毋庸置疑,难以反驳的“怎么可能”的样子。
她真的觉得不可能,这厮在重生前曾经那么坚定,怎么可能换了一下就忽然就能喜欢上她,能接受她了。
天性善于胡思乱想多愁善感的巨蟹,倔强起来坚定某个念头的时候,谁都无法抵挡。
即使——
即使在某些人眼里,他跟她这样一起同来同往的表现,真的是诡异,而且暧昧的。
也难怪,面前这个面容秀美表情冷峻,气场却丝毫不逊于谢茵茵的高挑女生,用那样高贵冷艳且不屑一顾的眼神望着她,抛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就缠着陆竟不放,有的人,就是以为自己是跟人家一起长大的就了不起,……真是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啊。”
周大宝虚心受着那姑娘飞过来的眼白,扯了扯身边气得不行,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教训她的谢茵茵的衣角,莫名其妙就是想笑。
矮油……真是,久违了的感觉啊。
钟敏然。
那个曾经跟她和陆竟初中同学的女生,以及,在她整个记忆里为了陆竟奋战的写实记录片里,还算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宝你拉我干嘛,……这谁啊,嘴不擦干净就出来了。矮油我还就没觉得有的人怎么长得好看了,我们家大宝纯天然无污染,哪里像有的人,脸上那弄得,就不怕自己哪天汞中毒啊真是~~”
“……”
谢茵茵其实骨子里是个特爱八卦热闹特爱狗血场面的人,钟敏然眼瞧着就是个不怀好意,就挑着她俩才奔过来欺负的主儿,边上还带俩小喽啰,一唱一和的,嗯嗯啊啊还给添几句应几声。她一下就跟打了鸡血样的,拉都拉不住,站那儿就开始呵呵笑了。
周大宝一瞅坏了,谢茵茵这姑娘她懂,一张嘴不算利也算出挑的了,偏偏钟敏然是个咽不下气的人,从前那么多次交锋,多少也对着人心思摸得清楚。
从前没经验的时候,碰着这种场面被挑衅了她还愿意争两句,现在已经对着陆竟没了东山再起的念头,再做这种没必要的争斗,实在没必要了。
于是捅了谢茵茵一下,示意她别跟这种人计较,先回宿舍的好。
这天气阴沉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了。她俩还是刚吃过饭回宿舍抄近路走的,没想到偏巧就被这厮给撞上了。
“哟,果然物以类聚啊……有的人不吭声,偏偏不会叫的会要人,有的人敢吭气,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拿去做了枪手,蹦蹦蹦的还自以为很了不起呢~~你们说是吧?哈啊~~”
“就是,有的人就是看不清人也没办法啊,咱也不能要求谁都跟我们一样看得清吧?”
“呵呵~~”
谢茵茵被她扯了几下,皱眉瞪她一眼,还没有表态,那头钟敏然果然吃不得这种亏,被明指暗指地堵了一句,就开始怪腔怪调指桑骂槐地回了过来。她带来的两个姑娘也开始应和。
两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如果今天是周大宝一人在这儿,凭她现在对陆竟那种说古怪也挺古怪的心情,其实是不会管她们,直接就走的。
有的人你越理她就越来劲,尤其是女人之间的战争,这是真理。
这几句对话说得不阴不阳的,周大宝望了对方一眼,钟敏然面上的笑很嚣张也很是不屑。
是了,她一向跟她作对的源头,就是说她老是借着“跟陆竟一起长大”,所以才肆无忌惮地粘着对方不放,一点儿不知道收敛跟看人眼色。
谢茵茵性子直也泼辣,受不得这种冤枉气,没二话直接嘴里就开始回话挑衅讽刺外加以牙还牙各种全,对方也不甘示弱,一来二去,就已经好几个回合交手,此起彼伏,胜负难分。
女人的战争实在很难分出谁占理,只能比出谁说话犀利,能抓人痛脚,痛打落水狗,接二连三再接再厉。
也只有这个时候周大宝才觉出,大概自己的心智较面前这个被谢茵茵说得跳脚,激动地面红耳赤咋咋呼呼的女生,的确已经高出一个级别,都到了不想跟人计较这些小事的地步了。
其实从前她也总是拿她没眼色,只会用感情牌缠着陆竟这套来说她。
周大宝叹了口气,看谢茵茵说得眉飞色舞,对方一时张口结舌无话可说,她插不进嘴,也劝不住谢茵茵,不觉失笑。
谁知道呢,怎么又出这种事情。
明明都没想接近人家了,偶尔被周妈叫着回家吃个饭开个荤,偏她还叫了陆竟一起。两人难得同车回个家,居然就被同学看到,大肆宣扬风云人物已然名草有主,诸姝不必再肖想。除非挥得好锄头不砸脚。
有人拿这事儿去征求当事人本人的意见,陆竟给予一贯地“不回应不否认”态度,只说这是自己私事没什么好说的。然而之后又不止一次“被人”发现她与陆竟同进同出,使得事态的发展似乎在这样情况之下得到了默许一样的肯定,于是那些对陆竟虎视眈眈的姑娘们愈加地蠢蠢欲动,誓要“清君侧”,以平民愤。
首当其冲的就是同样觊觎了这厮这么多年,风雨无阻神也无法阻挡的钟敏然。
……其实钟敏然也是个痴情的好姑娘啊!
就是思考事情的回路,永远都只会从情敌,而不是男人本身身上下手。
对于此事,觉得自己已然超脱的周大宝表示不予置评。
只是天上阴沉沉的一片,真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这里离宿舍还有段距离,现在已经秋末了,淋场雨回去,感冒的话总是麻烦的。
斗嘴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场上气势终究邪不胜正道高一尺,周大宝提醒一句说快下雨了,走了。闻言,谢茵茵得意洋洋地冲她飞了个媚眼,扬着下巴特嗨皮又朝对面脸色很是难看的钟敏然飞了个眼神,笑咪咪地挽着她的手,饶过她们往宿舍去。
她没想法给个获奖感言给被说得灰头土脸的钟敏然,只无所谓地低着头听身边的姑娘兴高采烈地继续得瑟。然而走了不多步路,忽然听见身后那人终究似乎不死心一样,轻轻一句,仿佛是说给她听的,又仿佛——
“你不要妄想,他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她只是微微一怔,禁不住地一笑,回首看去,灰暗天色底下,那人面容上同样神情莫测,似嫉妒又似厌恶,像是咬着牙,才说了这样一句。
默了一秒,周大宝忽然莞尔:“你想多了,我也是……看不上他的。”
自以为这话说得很真诚,可是眨了眨眼睛,对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信。她也不再辩解,轻笑着,拉着谢茵茵继续没走完的路。
怎么可能再走上以前的老路。
犯贱什么的,人这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就算——
就算……
就算那人长身而立,就站在不远处的几步外,也不知道听见她与她的对话没有。
再远处就是宿舍楼,还有大片大片脏棉被样的天空,路人向他投去或明或暗的目光,那人手中是两把雨伞,英俊的脸上,淡漠一如往昔,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快下雨了,秦楠打电话给我说,你们没有带伞。”
“……”
豆大的雨点那么顺应时势地落下来,谢茵茵笑容满面地飞奔上去,抢过他手里的一把伞,说了声“谢谢”,往回抛了个媚眼,笑眯眯一个人跑掉了。
身后远远地,仿佛还能听到几句钟敏然她们的叽喳声,却很快消失不见,没了声响。
于是忽然好像整个世界里只剩下自己跟面前这个男人,他撑开伞,往前几步,一下就把她收入伞下,隔着那么短的距离,似乎只能听见对方的心跳,一下一下,砸落在她的心上,短促,迅捷,有力。
像是响雷一样,伴随着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落着,摔在地上,粉碎四散着溅开,轰隆作响。
她听见那人在高过自己的距离,清浅地呼吸,明明声音放得那么沉,那么低,却那么明晰地说:“我先送你回宿舍。雨很大,小心不要摔倒。”
她没有抬头,可是心里居然足够描绘出他现在的模样。
他的眉间一定有着平整的痕迹,他的眼中一定漫着动人却又冷漠的神彩,他的嘴唇仍旧紧抿着,他脸部的线条仍旧生动又冷硬。
同从前一样,一样的。
可怎么,似乎一点儿也不一样。
周大宝茫然地,甚至有些神不思属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雨下得那样大,风刮得很厉害,腿上湿了一片,对方很礼貌地在伞下保持着一段空间,周大宝却一个趔趄,不得不被迫扶住了他的胳膊。
实在是不适合风花雪月的时候啊,她苦笑。
却无法停止胸口难以忽视的震荡。
不是特别激烈,却无法忽视的明显。
耳畔听到那人语气很平常地说了一句“小心”。周大宝拧了拧眉,半响,忽然有些忍不住地,说:“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关照我。”
“……”
他还没有说话,她十分不识相地继续抢白:“没有必要我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必要秦楠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必要这么照顾我,也没必要顾及我的面子,那种乱七八糟的流言我根本不会在意,以后再有人问你,你直说就好了。”
“……”
“我不用你这么特意地关照我,麻烦你这么多事情,欠了这么多人情债,我也挺不好意思的,真的。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接触的。”
他的臂上温热,自己的手指被雨水浸泡的冰凉,一冷一热,很明显的对比,也很融洽地不配合。暖不热自己,也冻不凉对方。
嗯呐,本来就不是适合的对象。
前面已经不远了,十多米的距离,马上就要到了。她垂眸,有些犹豫地,想要不要收回手来。
那人却忽然出声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跟人接触。”
“……?”
她一时怔住,抬头看,那人面色沉静如水,有如此刻天色,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探下来,其中神色莫能一窥,只是看不清,也不懂,也不明。
然后听见他接着问,又不像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顾及你的面子。”
“……”
“——你怎么,知道我是特意,因为周阿姨,因为别的什么人,所以才这么,关照你。”
“可是……”想起他之前在江杭远面前说的,周大宝犹要反驳,那人已然停下了步子,那目光于是在这伞下,铺天盖地地罩下来,竟叫人无处躲藏,无所遁形似的。
陆竟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只是说,“——你怎么,就知道了,”然后顿了顿,那似笑非笑,仿佛难以捉摸的神态,周大宝第一次见——
“你怎么,就知道了,我都还不知道的事情。”
“……”
“我都还不知道,原来我这么‘特意’关照你,是因为周妈,因为顾及人家的面子,因为别的什么人给我的指示——”
“——那不然呢?”
“……”
“——不然,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做了这些?”
大雨磅礴里,她和他一同站在一把伞下。飞溅的雨水打湿了彼此的衣服,温热的呼吸在额前吹拂交换。她盯视着他,他注视着她,彼此眼里,都是灰蒙蒙的,雾沉沉的,看不清的黑色,却——
谁都不肯退让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