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晨走进客厅，没有看到凌家盈，只有叶青城一个人低头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一向不喜欢他，所以招呼也没打，便转身上了楼，背后，叶青城紧紧皱着眉头，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换了衣服再出来，从楼上低头看看，还是没有看到凌家盈，他便转身去了她的卧室。
门一推就开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窗前发呆，听到有人推门，迅速抬手，抹了几把什么，转过身来。啸晨清晰的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眶和残留的眼泪。
恨了半生，到最后还是没有和那个人达成任何谅解，她的心结，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解开了。也不能说一直没有机会，是她执迷不悟，放弃了最后的机会，给自己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姑姑.......”啸晨心一软，轻声唤。
“现在没有外人，你不必叫我姑姑。”
“妈，您在干什么？我刚刚去公司，听说我离开的这几天，你也没有去过公司，许多文件都没有人签字，一些大的工程也面临一些问题，你也没有安排人处理。”
“我不想管了.......”凌家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想把公司彻底交给你，我退下来。”
“那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呢？您现在也早就甩手了。”
“不一样.......”凌家盈轻声说：“我现在是准备把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你。”
“不用，以后再说吧！”啸晨低声说：“就怕小舅舅他们不同意.......”
家盈冷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从前有些人不知道，现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了。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都不敢当着我们的面说罢了。我们只需要一份亲子鉴定的报告，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我打下的家业，我不传给自己的儿子，难道要传给他们的儿子吗？当初我需要有人给你一个家的时候，是你大舅舅和大舅妈承担了责任，他们躲的远远的；你大舅舅和大舅妈去世之后，我们娘俩的生存都遇到问题，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躲的比谁都远。我借钱他们说没有，我请求把幼小的你寄存几天，他们说不方便.......后来我的生意做大了，有钱了，他们一个一个也换了脸，看起来不知道多疼你不知道多关心我，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一直明白的很。”
“反正现在公司的权力，基本上集中在我手中，转不转的，没有太大意义。”
“不.......”凌家盈轻声说：“那个人的离去，让我知道生命无常.......说不定哪天......我也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不能给你留下隐患。我这一生的牵绊，除了那个人，就是你了.......他已经不在了，我想跟他讨回什么，都没有机会了。我不能再让你的未来，面对风险.......”
家盈说着，走到保险柜前，打开，拿出一沓文件，轻声说：“文件，我都让律师准备好了，你过目一下，签了字交给咱们的律师，他会为你办妥一切公证事宜的。这个是影像和音频资料，是我要把自己名下的一切都转给你的音像证据，你和律师那里都有，保存好！”
啸晨没有接，家盈执着要给。啸晨推回去，轻声问：“我不要这些东西，没有这些赠予，我也能养活自己。现在，我有两个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
“你说！”凌家盈先将文件放在桌上，低声回应。
“第一个.......当年，我是说，你和他的当年，到底.......是不是你用了手段，才有了我？”这句话，压在啸晨心底许多许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问过，但是他一问，凌家盈就崩溃了，好一通责骂，将陆景南说的狼心狗肺一文不值。自此，啸晨再也不敢追问，但这个疑问，许多年来，一直藏在他心底。其实，他心底已经有答案了，但是......他要母亲确认，才能放下这个心结。
凌家盈不吭声，但是渐渐的，脸色就白了，越来越黯淡越来越无力......
那个人已经走了，他在离开的时候，仿佛也带走了她一半的恨，但是，也带走了她一直残存不多的希望。到死，他都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她也没有机会见到他，更不可能听到他一声抱歉的话。也许，他真的不欠她的了，只是，她接受不了.......
“妈，告诉我答案，别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上一代人的阴影里，我也会累的.......”
凌家盈眼泪盈满眼眶，缓缓跌坐在沙发上，紧紧握住了衣襟，呼吸困难。
母子二人，许多许多都没有再说话，可是落下的眼泪，已经代表了各自的答案。
“我真的.......很爱他......我觉得，我比他的妻子更爱他.......”凌家盈捧着脸，哽咽失声。
“这样扭曲的爱，到最后，却变成了许多许多人抹不去的恨。舅舅舅妈死了，他的妻子死了，现在他也.......妈，假如你没有爱过他，或者后来不要用仇恨来教育我，结果可能会不一样。他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没有他在暗中帮助推动，凌家的生意，不会做到这一步！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些年，在同一领域，他是怎么退让的。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和您，都扭曲了.......”
啸晨的眼泪，滚滚而落，可是母亲的哀伤，让他没有办法尽情的控诉。他缓缓站起身，轻声说：“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轮回里，否则，我的人生，会和您一样，不得解脱.......”
凌家盈一直在哭泣，肩膀抽动，无比痛苦。
啸晨静静等待了许久，再问：“现在您告诉我，前段时间，针对陆家的舆论风暴，是不是您在幕后主使的？”
凌家盈的哭声，戛然而止。良久，拼命摇头：“不，不是我........”
啸晨缓缓从包中掏出一沓资料，放在她面前，轻声说：“部分撰稿人和小网站负责人的证词......是，不是您出面，是颜少程！但是颜少程亲口对莫雅琳承认，是你们联手，在整治陆家。可是你们却没有想到，也不愿意看到......在你们对陆家动手的时候，我却在暗中帮着他们。妈，我再也不要像您一样活在仇恨和抱怨里，那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为了扭曲的感情，我失去了父爱、失去了叶晚.......不管明天的路是什么样的，我绝不会再因为任何人的阻挠，放弃我所剩不多的亲情。我是您的孩子，我一辈子都姓凌，但我骨子里流着陆家的血，您不要再跟我说，您是为我好！从今以后，你针对陆家再做什么，都想一想我......因为，您的对立面，不仅仅是陆淮生一个人，还有他的亲弟弟！”
啸晨说完，后退几步，轻轻弯腰鞠了一躬，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啸晨！啸晨......”凌家盈失控，痛哭失声，哀求着撇清关系：“是颜少程怂恿我的！真的是他，不是我的本意.......”
“可是许多的内幕，他是不知道的，只有您知道！我不会恨您，但是我请您以后不要再这么糊涂！”啸晨背对着她说完，猛地拉开门，大步走出了房间，径直了凌家的别墅。
“啸晨......”凌家盈哭的瘫倒的地上，又猛地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为什么她筹谋半生，痛恨半生，到最后，惩罚到的人，却是自己？
“家盈.......”叶青城从沙发上站起身，惊讶的唤了一声，却没能留住凌家盈匆匆跑出去追赶儿子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