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竞如在上午十一点钟接到了姚毅的电话。
“你过了农历新年再回美利坚吧!不过,收敛一些,做事要想清楚,除非,你有能力安顿好你母亲。”
姚毅就吐出这么几句,没有给她出声的机会,便挂断了电话。
廖竞如握着手机发了一阵子呆,冷笑。
是,她的确没有什么能力安顿好母亲。因为,他们当初给她的每一笔钱,都是有用处的,即使偶尔有所剩余,也被杜伦那个混蛋骗走了,她的积蓄,普通的生活也是可能撑几年的,养自己一辈子,却是不可能的。母亲手里有些私己,但也被舅舅他们借走不少,而且说是借,多半也不打算还了。母亲心软,也不会追着要的。假如有一天,她们母女无处可去,这些亲戚们,却依然会不管不顾的,就像生父去世的时候一样,她们困苦窘迫,那些所谓的亲戚,还不是都躲的远远的?
她从来就不相信人心无私,她看到的,只有人心薄凉。经过的人,才会了解那种被嫌弃被抛弃的滋味,有多么刻骨铭心。
廖竞如含着眼泪,放下手机,默默坐回梳妆台前。
桌上的兰花,还是那么美;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依然年轻。只是一颗曾经单纯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别逼我……都别逼我……给我一点点空间活下去……”廖竞如的手,紧紧揪住自己的黑发,泣不成声的呢喃:“我要活下去……我不要一个人……我害怕……”
叶晚眼神呆滞的往楼下走去,刚要下楼,却隐隐听到了哭泣声,她心底一凛,竖起耳朵聆听,恍惚觉得是廖竞如那边传过来。
叶晚犹豫了一下,快步往她的房间走去,贴在门上听了听,哭泣声却又没有了。
难道,是她听错了?
“送我的礼物?”叶晚将米色的礼盒推过来的时候,廖竞如有些惊讶。
“马上就要过新年了嘛!大家都要穿新衣,我出去逛街,也给你买了一件。你别怪我眼光不好不会挑啊!我看你多半都是喜欢穿白色,你的气质又清新,所以我也帮你挑了白色的衣服。有些薄,但是你也不出门,家里又有暖气,温度挺高的,冻不着,所以我就挑了这件。”
“谢谢!”廖竞如打开礼盒,将那件白色的衣服取了出来。
衣服的面料是碧根纱,是稍微柔软的那种,很仙,乍一看起来像是春秋天的薄款,其实内里是含棉的,很贴身也很暖和。
“试一试吧!”叶晚笑着提醒。
廖竞如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
“把头发放下来更好看!看得清吗?灯打开了吗?”叶晚伸手,取下了她的发夹,一头乌黑的长发,软软的散落在廖竞如肩膀上。
廖竞如微微抬头,去看头顶的水晶灯,长发垂落在背后,更美了......
那一瞬间,叶晚的脸色有些改变,握着发夹的手,也轻轻颤抖。
廖竞如从事舞蹈行业,又没有生养过孩子,身材保持的极好,看背影,纤细修长,长发如云,配上轻盈的白色纱衣,就像是云端飘落的仙子。
叶晚紧紧捂住自己的唇,心,一寸一寸燃成了灰。
是她.......果然是她.......
消失的照片中那个神秘的白衣少女,是当年的廖竞如.......
陆淮生的“一生最美”,竟然是他一个屋檐下成长的妹妹.......
怪不得,他去美国却不去探望自己的妹妹;怪不得,廖竞如回来后,他表情淡漠;怪不得,廖竞如每次跟他说话,他都避开视线的相遇;怪不得,他扔了她送的礼物;怪不得,云峥生日,他起初拒绝和廖竞如同行;怪不得.......他脖颈的唇印,是她最喜欢的口红颜色.......
淮生,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这么难过;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这么震惊;如果我早知道.......
如果我早知道,我打不败的情敌,日后会和我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一定不会嫁给你.......你爱过的女人是谁都好,可为什么,会是你的妹妹?
你的抗拒,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被她抛弃的不甘,甚至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放下她,对不对?
若是已经放下了,不该像面对真的妹妹一样坦然吗?
“还真是好看哎!”耳边传来廖竞如满意的赞叹,叶晚蓦然回神,忙收回了呆滞的眼神,转头看了过去。
“你喜欢就好!”叶晚的力气像是抽干了,强颜欢笑的敷衍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廖竞如恍惚觉得,她的脚步有点踉跄,像是困了倦了,累了。
叶晚走到景南的房间,搬了椅子坐在他面前,拉过景南的手,为他轻轻按摩着,这是她和沈言每天必做的。
“沈言,你去看看爸爸的衣服消毒好了没有,好了的话给他拿过来。”叶晚低垂眼眸,有气无力的嘱咐了一声。
沈言应了,又低头看看她,轻声问:“晚晚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是孕吐老是反复,又吐了一次。”
“那一会儿胃口好的时候,多吃一点儿补充一下。”
“嗯,我知道。”叶晚强颜欢笑。
沈言出去了,叶晚缓缓停下手,定定望着目光呆滞的景南,轻声开口:“爸爸,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如果我说的对,您就眼神别有变化,如果我说的不对,您就努力动一动,好吗?”
景南依然是平静的。
“爸爸,在我和佳慧之前,淮生有一个很相爱的女朋友,是吗?”
景南依然是平静的,但是他呆滞的眸光,还是有了些许的变化。叶晚心底一凛,继续追问:“他曾经很爱很爱那个人,是吗?”
景南的嘴唇,似乎想动,却又无法张开,本就常常颤抖的手,又抖的厉害了一些。
“您别激动!我只是问问而已,什么事情都没有,您放心吧!”叶晚握紧老爷子的手,轻声安抚。
景南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叶晚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问:“淮生爱过的女孩子,是……”
那个名字,吐出口,好艰难啊!
景南的手,又微微发抖,叶晚狠狠心,轻声问:“那个他最爱的女人,是小如,对吗?”
似晴天霹雳,炸响在景南耳边。尽管他不能说不能动,可他的眼神,还是瞬间有了极其明显的变化,手也抖到了他瘫痪以来最强烈的频率。
叶晚震惊,呆呆看着忽然有了变化的他,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是她?还真得是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叶晚捧着景南的手,哽咽失声。
“淮生还爱着她,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他们才没有在一起的?”叶晚也有些失控,一迭声的追问。
如果景南此时能动,他的表情,一定是很惊恐的,可现在,他心底的惊恐,自己表达不出来,所以他的情绪,被压抑着,扭曲的展示在叶晚面前。
沈言推门进来,刚要开口,忽然惊呼一声,奔了过来,焦急的问:“这是怎么了?老爷子情绪怎么这么激动?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叶晚赶紧让开,焦急的提醒:“先别说这些,你赶快给他看看!快点儿啊!”
沈言扔掉手中的衣物,迅速给景南测血压,听心率,各种检查之后,急声提醒:“我天天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我确定,他情绪有变化,快打电话给梁医生,快点儿!”
叶晚吓坏了,忙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梁医生的电话。
她后悔死了,在等待梁医生过来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扑过去,跪倒在景南膝下,哽咽着道歉:“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提了.......我不再胡思乱想了,我和淮生没事!真的,我向您保证,我真的不计较,您不要担心,好不好?都过去了,他和小如的往事,都过去了......”
正在为景南配药的沈言,震惊的僵立在原地,叶晚哪儿还顾得了这个,握着景南的手,不停的道歉、下保证。
所幸,梁医生赶到的时候,景南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除了血压和心率有变化之外,并没有其他危险,所有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房间里只剩下沉睡的景南和叶晚、沈言的时候,沈言没有看她,轻轻吐出一句。
“谢谢!”满心愧疚的叶晚,轻声道谢。
“也许你想太多了.......虽然我觉得廖小姐阴阴沉沉的,但是我也从来没看到陆先生和她有什么交集,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们又不是亲兄妹,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他多疼你啊,这样的结果,就够了。”沈言轻声劝说。
“我在乎的,不是这个结果,是信任,是坦诚。”叶晚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觉得自己真傻,在发现自己的老公对旧情人不太热情的时候,我还各种劝说,想方设法让他们更亲昵一些。我这算什么?”
“善良、大度!”沈言轻笑,低声提醒:“别想太多了,对宝宝不好。”
一句话提醒了叶晚,她眼神一凛,迅速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对了,我说的那件事,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吧!”叶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提醒。
“好!但是要适可而止,老爷子的身体,受不了刺激。”
“嗯!”叶晚点点头,回了卧室。
这一天,淮生回来的时候,叶晚已经睡了,而且好像睡的很沉,叫也叫不醒,他也不舍得叫醒她,洗了澡,便也早早入睡了。
第二天,淮生醒来的时候,叶晚已经不在了,去吃早餐也没看到人影,据说,是出去散步了,有人陪着。
淮生急着去公司,便没有等候,先吃了早餐,就匆匆离去了。
接着,徐伟贞也离开了,钱姐出去采购了,叶晚回来后,吃了早餐,又叫了两个人陪着自己去医院做产检,家里便只剩下了沈言和廖竞如。
“家里没别人了,爸爸就拜托你帮着沈言照顾了,我们体检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呢!”叶晚微笑着拍拍廖竞如的手,低声嘱咐。
“好的!你放心吧。”廖竞如微笑着应了。
没多久,沈言说老爷子的药没有了,她要去其他房间帮老爷子消毒衣物,请廖竞如帮忙看着,廖竞如微笑着应了,沈言便端着衣物,转身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轮椅上不能言语的景南,和笑容越来越深的廖竞如。
四目相对,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廖竞如竟足足两三分钟没有说话。
廖竞如缓缓起身,坐向老爷子更近了一些,一伸手,便握住了他枯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