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我变得愈来愈沉默，一路上的风景，我在一觉醒来后边全然忘却。仿佛我只剩下一个信念——长安。
不知为何，商队里的人渐渐沉默，甚至有些人变得浮躁。
他们本该不会如此浮躁——看管货物的老赵与商队头子发生争吵，争吵内容却因为易牙的阻拦而使我无法知晓。
我只知道，老赵最终离开了商队。
我突然感觉到商队的死气沉沉，这种状态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只是我太迟钝。他们沉默的行走，除了易牙和卢平，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幅深沉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我更加肯定，商队内部必然早已产生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愈演愈烈。
易牙皱着眉头笑笑，这算是一种苦笑么？
我跟随商队距离洛阳越来越近，乱民却越来越多，甚至在郑州附近还遇上劫匪。
我还记得，那天烈日当空，刺眼的阳光洒在干涸的大地上，他们大约十个人，没有马，武器大多是竹枪，还有一个类似头领的人穿着皮甲，握着钢剑。
他们面色凶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呼唤着什么，但是我不需要听懂。
因为我并未意识过来，尚未有任何反应，易牙便已策马向前挥刀砍倒两人，而其余人见状惊慌失措，四散逃开。我看着倒地的匪类痛苦的呻吟，却产生一种迷茫。或许，这一切都太突兀，令人毫无准备。
只见到刀芒一瞬而逝，我却还在瞪着眼。我这时想到的是：这场远行，这一段路，原来我一开始就走得太轻松，已经忘却当初想象过的一切可能。
如今，我看着倒地的两个人，两个劫匪，他们就这么挣扎着，痛苦的呻吟，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仿佛是在求饶。易牙与我对视片刻，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摇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就这样，我们轻而易举的决定两个人的命运，或许，在未来，别人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决定我们的命运。
我最终还是没有下刀，下刀的还是易牙。
鲜血喷溅出来，易牙神色平静。
当夜，卢平将易牙与护卫头子唤过去。我们这一支二十余人的商队尽皆沉默，丝毫声响都没有，唯剩细微的木柴燃烧响起的噼啪声与咀嚼干粮的吞咽声。
在大家沉默着坐在一起，围着几堆篝火沉默着对视时，我发现他们眼中大多含着浓愁，而我最终也没有向他们发问。
仿佛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开始怀疑商队这一路前行的目的，毕竟那些马车中到底有什么，我也不清楚。当然，我作为一个同行的外人，即使和易牙关系再好，也终究是客位，因为只要抵达洛阳，我就与这个商队再无瓜葛。
与易牙也是如此，自此一别，再无瓜葛。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这些话我可是很熟悉呢。
但是，我的内心却依然十分不安，这一路来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今天遇上的劫匪更是前所未有。官道上出现小股劫匪，而且还是在富庶的河南道上，这显然难以理解。但是，这又如何呢？最不可思议的恐怕是我已经走到这里。
当初如果没有踏出来，当初如果后悔……我还能够看到残酷而美丽的血花飞溅在我的视野中么？恐怕，我只有当一辈子写文书的所谓文吏，那些不必要的公文，会成为我终身的陪伴。
对，我肯定还会有一位陪伴终身的伴侣，可能是三叔家的那个丫头，母亲似乎对她很满意，而我在这几年却都没有见过她。
最终，我恐怕会在那个牢笼里学会习惯，学会所谓的生活，然后，我就再也走不出去，既没有胆子，也没有银子。
而等待我的结局……
这时终于有人打破平静，护卫头子远远的呼唤了我一声，让我过去。众人的目光都朝我转来，我晃晃悠悠、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拍拍尘土，皱着眉头跟着护卫头子往帐篷中去，易牙则站在帐外朝我微笑，那笑容比起以往却更加苦涩。
“你来了。”卢平的声音不知为何如此沧桑，在我进入帐篷后，护卫头子便走出去，与易牙分立两侧。
“我还想问你，你真的想往长安去么？”卢平再一次问道，我不知道这已是第几次回答。
“当然。”我没有迟疑，昂首挺胸回答道。
“那就走下去，无论如何。”卢平抚摸着自己满是褶皱的额头，像一个长辈一般对我微笑着说道，“无论如何，请你不要放弃。”
我习惯性地点点头，这些活我听过，劝我放弃的，劝我前行的，我已经听得麻木。卢平之所以帮助我，我想我已经知道，易牙告诉过我，卢平的父亲是洛阳的官，在洛阳城中似乎势力不小。而卢平作为家族长子，却一心从商，于读书之路甚为厌恶。或许，卢平与我是一样的人，一样不愿意被锁住的人。
只是，似乎他已经逃离枷锁，而我还只是在门前徘徊。
良久无语，他大概在沉思，而我却在呆立。
“休息吧，明天要尽快赶路。”
就这样，我转身离开，易牙伴着我沉默的走回帐里。
第二天，太阳尚未升起，在蒙蒙细雨中我们再次便启程。
这一回，我和易牙还是走在最前方，我们距离洛阳，只剩下两日脚程。
仅仅只有两日，我就要抵达天下第二繁华的城市。
我要不要先在繁华的洛阳城中看看呢？
在雨中，我思考着不必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