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70年代西山下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指挥所,有一批军需物资存在山腹里,战后一次地质灾害将还未来得及转移的物资掩埋了。军队撤走以后,村里大胆的人在大山里捡到过子弹和导火索。
阿义,螺丝和我来到西山脚下,很远就看见红砖裸露的一栋毛坯大楼。大楼外围的空地被铁丝网围得严严实实,还挂了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我们在一块锈蚀的铁丝网上扒开一个洞,钻了进去。空地上艾草长了一人多高,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汽油桶,还有一辆被拆得只剩空壳的老式吉普车。
冬日不冷不热的阳光打在红色的砖墙上,仿佛即将熄灭的火焰。我们沿着煤渣铺成的道路走进大楼,里面空无一人,阳光、杂草、啮齿类动物恣意妄为地从破窗户、坍塌的屋顶出入,在地面轻薄的灰烬上留下趣味横生的足迹。在这种诡异不祥和的安静里,一切像是末日景象。
我们踩到经过风吹日蚀已经失去光泽的碎玻璃渣子,发出令人难受的嘎吱声。
“前面好像是一个通道入口。”螺丝指了指屋角有一块画箭标的盖板。
“过去看看。”
“这个地道应该可以通到山里面,山里存放着战略物资。枪、炮、粮食都存在那里,不过现在里面应该坍塌了。”
阿义看我和螺丝都在犹豫,“这么长时间了,该塌的地方早塌了,我要进去看看。”
我和螺丝也不甘示弱。螺丝家是杀猪的,再过两年他父亲就让他操刀了,有了刀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下意识找一根趁手的木棍。
阿义打开盖板,一股霉味、尿臊味扑面而来。
整个地洞是钢筋混凝土的,有一人来高,能并排走两人,墙壁上摸上去冰冷异常,像几千年不能晒到太阳的古墓。其实地道里并不黑,走了一段距离,就见到了亮光。年代久远,地道有的地方从上面坍圮,把外面的光漏了出来。走了几分钟,来到一处岔路口。阿义突然看见一个岔道里光影闪动。
“谁?”
地洞里空荡荡地飘着“谁”的回音。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往声音那边走走。”
“拿着这个。”说着螺丝把木棍递给阿义。
阿义走了一段距离就消失在黑暗里。我和螺丝有些紧张,我们尽量站在最亮的地方,还是感觉到一股刺骨的湿冷。
一会儿,阿义回来了,手上多了一条黑漆漆的东西。
“我在前面找到一把刺刀。”
这是一把合金钢锻造的三棱刺刀,由于时间久远,刀身变成了灰褐色,不过它水滴型的刀尖、菱形的刀身只要一经打磨,肯定会锋芒如昔。阿义将它握在手里犹如一件完美的兵器几经辗转又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牛逼!《中南海保镖》里大反派就使用这玩意。”螺丝絮叨起来,“这学名叫三棱刺,是军队里单兵的标配。你看这道考究的血槽,刺入人体后,血液会从血槽排出,刺刀不会被吸住可以立即拔出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且它刺出的伤口是方形窟窿,不容易愈合。由于它的材质是含有砷的钢体,足以一刀见血封喉。”
“有这么夸张吗?”我有些质疑。
“赶快走吧,我感觉有点不对头。”阿义机警起来。
刚要走,一个蓬头垢面的东西猛地从黑暗里钻了出来。我们吓得往洞外跑,跑了一会感觉没有人追才在明亮处停了下来。
“阿义,你刚才在前面到底看见了哪样?”
“我一直往前走被几块大石头堵死了,应该是地震造成的,不过我发现大石头与洞口间被人刨开了一个孔穴,那应该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刨开的。我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室体,堆了好多箱子,箱子上的锁都锈死了,打不开,看样子里面是一些雷管、导火索之类。看来外面的传言没错。”
我和螺丝都不寒而栗,督促阿义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我们刚爬出铁丝网,传来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巨响。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怎么回事,一股热浪把我们旋翻在地。身后指挥大楼摧枯拉朽的倒塌了,巨大的烟尘形成一个蘑菇云,直冲云霄。我们从没见过这样宏大的毁灭,肆虐的洪水,撼动大地的地震,小行星撞地球,应该是这个样子。
一切都很突然,巨大的爆炸把我们搞得昏沉沉的。我们跑到打谷场上,躺在高高的草垛上,整个身子陷入柔软的稻草中,裸露的皮肤碰到已经脱粒的稻穗痒痒的。这些业已死亡的稻草像是大地最后的根须,发出一股混杂着稻香的腐败腥味。我们枕着手臂,似乎还能闻着刚才爆炸硝烟的味道。
“大盐巴,到底要这些东西干什么?难道真要开一个采石场?”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像谁?”
“不知道。”
“我觉得他像镇上的疯子。”
疯子是自卫反击战的退伍军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疯了。有集市的时候,他就穿着老式的军服,上面挂满了伪造的军功勋章和伟人头像,一遍一遍在人群中穿梭。他喜欢捡地上的烟头抽,有时捡不到,他就问小孩子要作业纸,把捡来的烟叶用作业纸卷起来抽。
“妈的,肯定是疯子这杂种,把雷管引爆了,差点害我们死在里面。”
我突然想起那天我们躺在棺材中关于死亡的对话。现在肖疯子恐怕已经离散成颗粒,不知某一天在何处凝结成雨滴降落在大地,成为一株植物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