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田朗已经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皮肤从白色晒成酱红色,脸颊上好像还有未散去的两坨高原红,整个人看上去沧桑了至少五岁。他把头发也烫了,瘦削的脸颊和蓬松的头发形成了一个倒火炬型。
去了趟西藏你已经从一个干净的少年变成了胡子拉碴的猥琐大叔。安安对田朗说,这样的你太影响我们三人组合的形象。安安伸手就要去揉田朗的头发,田朗嫌弃的躲开了。
DV用完了,等我把素材导出来还给你。
拍得什么,西藏路上的事吗。我问。
没,拍得老家的故事。我回去剪片子了。田朗说完拎包走人了。
搞什么啊,去趟西藏灵魂就得到净化了?感觉逼格就高了?安安略有不爽的说。
我耸了耸肩没说什么,田朗的清高和傲娇有时很想让人捏死他,但是我和安安上一秒被他气得要垮棚,下一秒就冰释前嫌,始终无法对他恨起来。
田朗走到教室门口又倒回来了,问安安下午要不要一起去他朋友开的独立书店,里面有书,唱片,甜点和很多只猫。朋友也是在西藏认识的。
安安你去不去?其实我担心你会把猫玩儿死的。英国折耳猫,很贵的。
去去去。安安不耐烦的说。
那你下午穿得好一点哦,别丢我的脸。喂,你的包该刷了。田朗戳了戳安安的挎包。
陈梨你是不会去的,陈梨跟文艺不沾边的,陈梨只喜欢看欧美片听摇滚乐的。田朗这几点倒是说得对。
傍晚的时候我正一个人躺在床上看《IT狂人》笑到抽风,斜上铺的老三永无止境的在淘宝,其他人在没课的下午忙于学生会和社团活动了。说大学生活丰富,其实也逃不过这几种类型,追剧网购谈恋爱,学习兼职学生会。安安给我打来电话,让我速度赶去学校西门。
你快点来,我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它就是不肯进笼子。
赶到西门时,安安和田朗正蹲在一棵树底下看着个蠕动的什么活物,等我走过去一看,我的天,是一只一两个月大的纯白色小猫。
你们把书店的猫偷回来了?这也不是英国折耳猫啊,明明就是一只没有品种的小土猫。我瞅了瞅它。
别这么俗气行吗,这叫中华田园猫。安安摸着蹲在草地上战战兢兢的猫说。
中华田园猫哪来的?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宠物市场,我刚进去转了转,它就自动挂在我衣服上不下来了,衣服都被勾起线头来了,然后我就买了。
喂,你们宿舍楼妈会把它炖了的。田朗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宿舍管理大妈是一个身高1米七身壮如牛的五十多岁妇女,跟可爱的相声演员于谦很有共同语言,爱好抽烟喝酒烫头,具体参考《功夫》里包租婆的形象。如果被发现在宿舍养宠物,除了宠物被没收,涉及的人员也要上报受处分。好在猫足够小,混进宿舍应该不成问题。
猫多少钱?
50.
猫粮呢?
45.
猫笼食盒和驱虫药?
200多吧。
你生活费还有多少。
不到50.
安安你真是疯了。
还不止这些,安安抱着猫说,驱虫药只够用三次,因为它太小了还得体检,驱虫药不能断的,内用外服都得花钱,等过几天还得给它做绝育手术,又是一笔钱。
把这只公猫阉了?听完安安的话田朗哈哈笑起来。
安安你有没有搞错啊,这学期大家钱都很紧张的,学期末还要拍片子……
哎呀陈梨别这么啰嗦,谁说养猫的钱让你们出了,我自己掏。从前没养过小动物,就想养养试试嘛,它这么小,好想亲亲它啊。我和田朗站在一旁看着把猫举到鼻尖的安安,她浑身散发着圣母般的光辉,对一只中华田园猫。
陈梨你不是养过七只猫吗,先放你们宿舍吧。
我接过猫,看了看它,虽然是只没有品种的小土猫,但姿色绝对算上乘,如果猫界举办个选美比赛啥的,它绝对能拿个名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猫也不例外,此刻它正倚在我胳膊肘里添着自己的毛。
安安正在收拾散在地上的猫笼和其他东西,我把猫递给田朗让他抱一会儿,猫爪子碰到田朗的一瞬间田朗像触电一般跳起来,恐慌地躲到了一边。
别让他抱了,他怕得要死,在地铁上都跟我隔着好几个座位坐。安安抱过猫裹在自己衣服里,我拎着猫笼子。
给它起个名字吧。安安说。
叫陈梨。田朗说。
叫田朗。我说。
叫安安。我和田朗一起说。
起个东洋名字好了,叫陈安田一郎。安安说完,陈安田一郎从衣服里伸出头来“喵”了一声。
混进宿舍的过程还算顺利,宿舍楼妈大概烟抽爽了,正半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陈安田一郎刚进宿舍门喵了一声,老三从上铺伸出头来,惊恐地看着陈安田一郎。
你们,你们怎么把猫带进来了。老三看猫的眼神充满着恐惧和厌恶。
我和陈梨养得不关你什么事儿。
可是宿舍是大家的,你总得问问大家的意见吧。老三说。
没意见。宿舍另外三个姑娘说。
老三气鼓鼓地翻着白眼。
陈安田一郎是个很懂事的猫,我捋着它脸颊两侧的猫毛跟它说要在哪里吃饭上厕所,它都咕噜咕噜地发出赞同的声音,并且照做了,但是由于它年龄是在太小,用热水泡过的猫粮它吃起来还是很费劲儿。
安安忙前忙后给它准备洗澡水,又给它嚼了小半截火腿肠,陈安田一郎直接站到了食盒里,嗷呜嗷呜的吃着,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猫粮和火腿肠之间,时不时抬头呻吟一声,似乎是在感叹食物的好吃。
给陈安田一郎洗完澡后,它的毛全都贴到了骨架上,像一只湿哒哒的小耗子,我去倒脏水,安安倒掉使用过得猫砂,当我们从外面回到宿舍时,陈安田一郎浑身发抖蹲在宿舍正中央,大眼睛凄凉地望着我们。
安安感觉有些不妙,蹲下去抱它,却发现它的尾巴被踩断了。用手摸尾巴的中央,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一个大断层。
安安愤怒地站起来,眼泪似乎有泪光,邱天琪是不是你干的?!
老三冷笑了一声继续浏览网页,哼,我干的?我都嫌它脏。
陈安田一郎在安安怀里惨烈地叫了一声,安安拎着猫笼子就往外走,陈梨,猫今晚放在我这儿,我怕有些人整死它。明天再看看怎么办。
凌晨四点的时候我被隔壁的猫叫声吵醒,安安抱着猫蹲在走廊,焦虑地说,它总是在叫,我们宿舍有个怕猫的,凡是带毛的动物她都怕,死怕死怕的,哪有动物不带毛的?
鱼没毛,臭大姐也没毛。
陈梨你别这么恶心行不行。怎么办吧,我们宿舍是放不下了。它这么小,能去哪儿。
还有一个人可以收留它。
第二天我和安安拎着猫笼子和陈安田一郎的所有家当到梁一明租得房子时,她正在刷牙,猫顺着她的裤子爬到了她的腰部,梁一明动作缓慢地拎起了它。
咩……哎……让我瞧瞧,梁一明总是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呻吟声。
那就放我这儿吧,正好一个人住也怪闷的,它有名字么。
陈安田一郎。
咩……哎……还是个日本名字,郎君,你会填快递单吗,我这还有一沓要发出去的死飞配件……咩……哦……郎君,你别舔我,痒。
几分钟后陈安田一郎便跟梁一明玩儿到了一起,安安终于放心了。又问梁一明市里有没有可靠的宠物医院,要给猫做绝育手术。
啊,这个有的,我姑妈家的猫也是在那家做得,很安全很放心,改天我带你们去好了。
本以为猫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如果想猫了,大家还可以去梁一明那里看看猫。可是几天后梁一明打电话来了,说陈安田一郎不能在她那儿住了,它跑到了楼下,挠坏了房东的沙发,而房东又是个有哮喘的人。宠物医院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可以去。
出乎意料的是田朗居然也要跟着去看猫,我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有爱心了,他说不是,他只是想看看猫的绝育手术是怎么做的。
陈安田一郎正在地板上玩一坨线团,完全不知道几个小时后它将面临的手术,我和安安收拾着它的家当,田朗坐在沙发一角警惕地看着躺在他肚子上的猫,陈安田一郎正站在舔田朗的手心,眨着大眼睛冲田朗撒娇卖萌,大概是被猫舌头弄痒了,田朗看着躺在他肚子上的猫嘿嘿傻笑起来。
为一只小土猫花这么多钱值么。看到宠物医院的手术价目表时,我问安安。
和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东西,哪有什么值不值。安安抱着猫在周围几个房间瞎转悠,当她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时,她站住了。
我和田朗梁一明凑过去,被房间里的景象惊呆了,里面是一个空旷明亮而简陋的大房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的多,很多个架子整齐的排在一起,架子上面躺满了各种各样的猫,猫们成“大”字形肚皮朝天,四肢被绳子固定在架子上类似小床一样的平板上,双眼绝望地望着天。
穿着白大褂的宠物医生取下一个标签,贴到属于猫的小床上,再推着小床走向里面的房间。
不做了!手术不做了!陈安田一郎正死死地搂着安安的脖子,安安望着大房间里排队等待做手术的猫的绝望眼神,不忍心让它做手术。
咩……哎……现在怎么办。我们四个人坐在宠物医院外的马路边,陈安田一郎缩在梁一明怀里睡着了。
放生吧。田朗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说。
田朗你闭嘴。安安白了田朗一眼。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时,班里的一个女孩儿打来了电话,陈梨,你们的猫还在吗?
在。
如果它没地方去,可以养在我家,我和我对象租得房子里还有只小狗,他们可以一起玩。
你确定狗不会欺负它么?安安担忧的问。
不会,之前养得猫太厉害,狗天天躲在阳台不敢出来,我们只能把猫送走了。你们的猫有名字吗?
叫陈安田一郎,安安说。
这么麻烦的名字,住在我家,就跟我姓好了,叫张翠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