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泪打浮萍(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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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如浮萍般漂洋过海

深圳的高温持续的时间很长,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通常会说夏天很长,他们习惯于说夏天很长,习惯于只以冷热来分隔冬夏,而春秋在他们这里毫无概念。他们固执地这么认为,天气也固执地这么热,很多人热爱着这个炎热的地方,同时也对种能晒死人的天气怨声载道。

从北方来这里的打工者更是受不了这种天气,北方的环境只教会他们如何御寒,而来到南方,他们却毫无经验,不知道如何才能更好的避暑,每天除了臭骂老天以外,就只能不停地脱衣服,脱到不能脱为止。但对于他们这些外来的打工人来说,每天的抱怨咒骂丝毫不起任何作用,抱怨的同时,趋于他们这类人存在于社会中的命运,还不得继续挺直胸膛,置身于工地上的炎炎烈日下为生活乞讨。

白天的炙烤过后,晚上又是窒息般的燥热,而这种燥热光靠脱衣服是无济于事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一块冰凉的水泥墙把肉贴上去,一贴上去,这样的举措便会得来瞬间的清凉舒适,其舒适感无疑与抽了口大麻,但外人看来,又活像一直拍死在墙面上的苍蝇。

对于深圳的老土著们来说,他们可没有这些外来户这么脆弱矫情,他们同样遭受着三四十度的高温,但他们的淡定程度却非外来人所能比拟,他们相信大半辈子都挺过来了,自己还差这一个夏天。这里的夏天虽热,但这座城市里人们的生活城市的发展还是有序进行着,对于每个外来者来说,挣钱的同时,也创造了这里的一切。每个打工者挣的钱总是让自己满足又高兴的,尤其在发工资的那一刻。有时钱在他们手里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家里稍微有一个灾难便又送出去了,但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所创造出的价值是永恒的,这些价值属于当代人,也属于后代的,但归根结底功劳还是属于政府和国家的。

肖林自从那次在心中告别李雪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李雪了,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顾小红等人了,因为他离开那家快餐店已经很长时间了。这期间,他换了好几份工作,但都以同样的姿态存活于这座城市。眼看在这座城市里打工的时间快有半年了,但总的来说,肖林一无所获,钱没挣下,苦倒吃了不少,唯一的收获就是认清了自己,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好在零零总总还给家里寄了三千多块钱,但与他的心理要求相比,自己还是没用。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肖林在无可奈何之际也会这样勉为其难地勉励自己,对于他来说,他也想发笔横财,但他又知道自己哪有那个命。

肖林离开自己以前干的那家快餐店已经两个月时间了,但他闲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怀念曾经的那段美好生活。每天他只是干着手上的累活脏活,又无力地回想着曾经的快乐温馨,好像日子在他手里就这样一天天而过。肖林,他现在在一家汽车美容连锁店上班呢,干着洗车、汽车美容的工作,他每天除了洗车打蜡干些杂碎的工作外,也没有别的追求,还有就是与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滑头勾心斗角,讨些小便宜。

在他心中,只有关于李雪的这件事还时常困扰着他,让他寝食难安,虽然他的企图如此,但他却不想让人看出来。他之前也一直极力给李雪说他的离开与她没有关系,但李雪就是不信,肖林在解释的过程中越急切,李雪更是难以放下自己现在的选择。

李雪自从来到肖林干过的这家快餐店上班以后,一直觉得心有亏欠,她觉得自己得以来,全因肖林的成全,没有肖林,她现在肯定连工作都没有。

那次,应顾小红的邀请,她们几个人一起吃饭,在饭间,大家其乐融融、欢笑一堂,等酒足饭饱之后,李雪因为很喜欢与顾小红她们这些人在一起,所以也希望能够与她们一起上班,应着大家欢声笑语的气氛,李雪无意间问了顾小红说:“你们那里还要人吗?我都想过去在你们那里干了,看你们这么开心。

顾小红听李雪这么问,只能客套地拒绝,因为她们店里现在的确不缺人,况且她也不好拿了经理的权力。顾小红说完后又向肖林眨巴了下眼睛,好像暗示着什么,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来我们这里当然欢迎了,有人巴不得你呢。”顾小红看着肖林说。

肖林这时喝着啤酒,听顾小红在胡言乱语,骂了句:“有病啊?”但心里挺高兴。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没有招人的通知,姐我也没有办法,等什么时候要人了,我肯定通知你。我们两家店离得这么近,你一有空就过来玩,都一样。”顾小红给李雪说道。

顾小红听了这话,第二天就已忘记脑后,只有当时只低头听了的肖林牢牢地记在了心上,时刻为李雪留心着店里可能出现的机会。直到有一天,肖林听说了一件难过的事,他才做出了一个决心,离开了快餐店,只有他离开这里,才能给李雪提供一个进来的机会。因为那天肖林听说李雪在卖衣服的时候,因为说了句顾客不爱听的话,惹得客人不高兴了,和她吵了起来,经理来后,二话没说,就不分情由地就臭骂了李雪一顿,说你不想干了就走,和客人吵什么吵。李雪被经理骂哭了,而经理也理直气壮地把几百块钱的工钱扔在地上让李雪马上就走,李雪就这样被开除了。

肖林听说这件事后可真是气愤,他甚至都想拿把刀过去捅了那人面兽心的经理,但又考虑到家里还有父母时,他才理智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后,他就做了一个冲动而又真挚的决定,那就是辞职让位,只有他辞职才能让出一个李雪进来的位置。

就这样李雪顺理成章地就来到了肖林所干的这家快餐连锁店,顶替了肖林的位置,所以因为此事,她一直揪在心里放不下,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肖林,自己只是占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的便宜。但李雪来到这快餐店里,离开后的肖林也很放心,因为他知道有顾小红她们的照顾李雪,李雪一定会开心快乐的。

枯燥的工作环境已经让肖林感受不到生活的意义了。肖林上班的这家汽车美容店里,有一个叫做张力的孩子,张力看起来是一个比肖林还小的孩子,但他打工多年,早已练就了处事圆滑的性格,做人做事贼尖贼尖的。他每天都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半袖短裤,窜在老板周围,老板在的时候,他跑得格外勤快,恨不得跑断腿,但老板不再的时候,他又优哉游地不是躲在墙角吸烟就是跑回宿舍睡觉,但即使就是工作的片刻,他的心思与他的企图也是交融的,他一方面卖力做事,另一方面还必须看着老板有没有看到他在卖力做事。他卖力做事的价值和目的就仅限于让老板看到。与其说是做事,还不如是表演。而除此之外,他天生还有个独特的品性,那就是对一些穿西装革领开豪华轿车的人有一种近乎下贱的尊敬和崇拜,当这些人来洗车时,他总能感受到一种十八世纪法国侯爵身上所有的高贵感,并乐于被他们所驱使,为他们效力,他连带着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价的提高。有时,他在效力的同时,还会削尖脑袋想出一两句俏皮话说给那些高贵的客人听,但大多数人听了都对他爱理不理,有什么吩咐直接去找老板,没有给他丝毫热情。

张力和肖林可以说是互视为仇敌,肖林对他可是极其厌恶,厌恶他庸俗势利。因为每次有低档的国产车开来时,张力总是摆出一副有指挥权的架子,说些不好听的话,指挥肖林去干。肖林在干的过程中,他却又阴魂不散地站在边上,说三道四,以一副老练的姿态对车主的品位评头论足,他说:“傻子才买这样的车呢,换了我,我宁肯多花几万块钱买辆捷达。”但实际上,他连自行车都买不起。

这几天,店里的生意很好,所以像肖林这些打工仔也没有休息的时间。员工因为长期缺乏睡眠,所以就抱怨起来,老板就给他们说,忙过了这一阵就给你们放假休息休息。但老板说的这句话迟迟不肯兑现,所谓的忙过了这一阵其实就是一两个月。但也有一个好的机会是他们这些人所期盼的,那就是下雨啦,下雨的时候,来的车主就少了,老板就可能格外开恩地给他们轮流休假。

今天,天降大雨,也终于轮到肖林休息了。但当真的休息日来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干什么,反正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使休假也是苦闷寂寞的。在这样一座钢铁般的城市里,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清冷和孤独了。

早晨吃过早饭,肖林就冒着雨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雨点还小,但没多久,雨点就大了,没带伞的肖林就只好要了一杯喝的躲在一家肯德基店里。肖林坐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着外面淋雨跑着的人们,还有被雨水打得七倒八歪的植物,心里只感觉到清冷和孤独。可能每一位漂泊者在异乡都讨厌这样的天气了,因为这样的天气无事可干,无事可干思绪就不听话了,若是勾起思乡的情绪,一定会触景伤情,想起亲人来。

街上的少女在大雨过后,撑着雨伞在雨中漫步,因为她们觉得这样很有感觉。雨伞对南方人来说可有着特殊的情怀,对少女来说,也夹杂着浪漫的情愫。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管天晴下雨,必备一把雨伞已是她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种习惯,尤其对那些娇艳的女性来说,伞如化妆镜一样重要,必须随身携带着,天晴时防日晒,下雨时挡风雨,总之娇嫩的她们是丝毫容忍不得大自然的风吹雨打伤及自己的,倘若在大街上看到一位顶着烈日的女孩,她们会惊讶地瞪大眼睛,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雨时而大又时而小,现在的街道上五颜六色的伞如蘑菇般植遍了整条街道。肯德基店的橱窗玻璃上也蒙上了一层水汽,看外面的街景时斑驳模糊。汽车在马路上跌跌撞撞鱼贯而过,失去了往日的迅捷,那些亮丽奢华的建筑在这一刻也显出凄惨的表情,好像刹那之间,整座城市都被凄惨冷淡的气氛笼罩住了,但笼罩的同时,这种孤独的气氛更是渗进了如肖林这些在这座城市里无家可归的打工人心里,此刻他们如浮萍般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