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树下,美吉晃动着手中的竹杖,她把白色的布袋牵引到岸头。
闻声赶来的阿布爷内心有所涌动,在这条河流上他已经习惯带来新的事物,从小婼玛和阿旺便等候在岸边,米多河是它们生活的源泉,然而它同时带来了疼痛和绝望。
异乡人,婼玛,河流同时带走了她们,阿布爷此时已经苍老了许多,给阿旺治病的这个日子,耗尽了许多的体力,消耗了他曾经坚定的内心信念,以前他都靠自己巫师的力量来维持村庄生命的信念,他从没有动摇过,然而自从婼玛消失后,这些儿时熟悉并觉得光荣的事物,让他感到沮丧。
阿布爷打开灰色的布袋,一个女人的身体,这是他熟悉的哑巴女人那般的身体。然而她的脸不是她的脸,她的头发不全是黑色,这让阿布爷感到害怕,除了儿时与山中老虎和鹿身上见过这样颜色的毛发外,他从不知道人还有这样的毛发,阿布爷牵引着走向她,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体摆在他的面前。
她的身上拴着一个黑色的布袋,阿布爷用巫刀挑开它,里面有一块跳动的表,一块镜子,一本书,几张纸币,书上写着DONA(多娜),阿布爷闻了闻女人的鼻气,明显地她的身体已经冰冷,然而阿布爷还是把陌生女人抬回了石屋中,在阿旺的床上,阿布爷翻着她随身携带的这些东西。
一块镜子,阿布爷用它照见了自己,他看见一棵树在镜子里老去,掉落下来的枝叶独自在河岸的悬崖上吊着,对于镜子,阿布爷知道,他早已在米多河中照见过自己,还有那些两岸生长的树,天上飞翔的鸟,那些天空中哭泣的云,它们都在米多河这块镜子里呈现。
阿布爷把镜子给了美吉,美吉拿着它走到阳光里,阳光照在镜子上,把光反射给远处的树木和阳光,美吉高兴地拿着镜子跑到外面玩耍去了,她把镜子对着河岸的树木照了照,树林中立即有许多的鸟飞出来。
书,自然是阿布爷不曾见过的,他随手将它丢进火塘,在纸页燃烧时,阿布爷看见一个十字架,有点像他巫术中的道具,它在燃烧,火焰在十字架上跳舞,直到阿布爷把那几张画着大胡子的纸币丢进去,十字架从火焰中离去。
剩下的就是那块表了,它是唯一发出声音的东西,阿布爷不知道将它用来干什么,它嘀嗒嘀嗒的声音有些动听,阿布爷把它挂在墙头的牛角边,它嘀嗒嘀嗒地转动着。
阿布爷看着里面的小针在轮回转动,他甚至都感到有些头晕,如果一直这样转下去了,那会累死的,然而它还是那样转动着,不知疲倦地轮回嘀嗒。
村庄开始了它的嘀嗒,它开始了自己嘀嗒的劳作。
在阿布爷把布袋里的女人带回家后,阿旺奇迹般清醒了,他不在黑夜的时候叫喊了。
阿布爷转移注意力把以前用在哑巴女人、异乡人身上的巫术施展出来,在这死气沉沉的几年后,他开始渴望有什么事发生,而不是先前这般的宁静,这种宁静让山谷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恐惧加深了村庄的漫长,让树木从河谷中看见它生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