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唐宫杀(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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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从此无心爱凉夜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西子就起来了,略微梳洗后,她就跑到书房去叫允祥起床。

“你还上不上早朝了,怎么还不起来啊?”西子蹲着允祥的床边,柔声细气地说道。

允祥微微睁开眼,看见蹲着床边的西子,拉她坐在床边,抚着她的脸庞,温柔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说话说到那么晚,也不多睡一会儿。”

昨夜西子和允祥将全部事情都说开了,允祥知道了西子、柔柯两人替身与被替身的关系,心中竟有些感谢那宇文老贼,若不是他,西子也不会进大明宫。

西子将允祥拉了起来,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试着帮他梳头带冠,更衣系带。允祥十分感动,感受到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

收拾完毕两人相携来到餐厅,那种你侬我侬的气氛,有人欢喜有人愁。

允祥去上朝后,西子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嗅着空气中冷冷的气息,心情是好久以来没有过的明亮和轻快。

“扑棱棱”一阵鸽子振翅飞翔的声音打破了西子平静的心情,她紧张地看着落在庭院中的几只白鸽,还有在那红红的爪上的白色信笺。

这次飞鸽传来的,不是几个字,而是一封写满血泪的长信。

宇文进杀了东窑的熊师傅,只因为西子迟迟没有行动,宇文进认为她拖延时间,故而杀鸡儆猴,提醒西子她的身份和立场。

“人命这种事,在他眼中,真是如同草芥”,西子木木地坐在床上,眼泪和冷汗已经不分你我地纠缠在她的脸上。

宇文进这种杀人如麻的人,搁在现代,就是恐怖分子。

西子无法想象现在小熊子会有多么的伤心,伤心这个词,其实根本无法形容痛丧考妣的心情,他才十五岁,熊师傅还没有看到他弱冠。

她非常地自责,真想一剑砍死自己,可是她不能死,如若她死了,就会有更多的父老乡亲相继殒命于宇文进之手。

西子抬起手,重重地在自己身上锤了几下,胸口依然十分闷堵,那口气还在心中。

“太子妃呢”,门外忽然传来了允祥的声音,西子慌得赶忙把那信藏在了枕头下面,刚刚放好,允祥就进来了。

“你怎么又哭了?”允祥一见她脸上的泪,瞬间笑意全无,坐在她旁边,慌忙帮她拭泪。

西子呆呆地看着他,好留恋他手心的温度,好留恋他为自己担忧的眼光,可是她内心更有个声音不住地告诉她,留恋允祥,会害死东窑几百口,会害得更多像小熊子一样的孩子失去父亲。

“你看”,允祥从背后拿出两把打造十分精致的剑,一把宽,一把窄,一看就是鸳鸯剑,“你一直吵吵着要学剑法,我就命人去打了两把剑,以后我下朝没事做,咱们就可以在庭院中比划比划。”

西子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搭上了剑的把手,猛然从床上跃起,飘若惊鸿,她麻利地抽出剑柄,剑锋寒光一闪,剑气直逼允祥的胸口。

允祥不知是淡定还是发愣,并没有动,直直地看着西子。

“杀了他”,西子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对自己说,“这是你必须做的事,为了东窑几百口”。

可是,内心知道,这一剑下去,死掉的不只是他,还有她自己,心会同他一起死,肉体也会同他一起消亡。

这样最好,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跟他天上人间永相随了?

“不,不能杀他”,西子感觉剑柄越来越沉,她只得用双手握着,身上冷汗愈发冒得欢畅了。

你爱他,别不承认了,林西子。

可是你也爱不起他。

既不忍杀他,又不能爱他。

西子的剑柄跌落在地上,她已经知道,这是轮回,不论多少次,自己手持剑柄与他对峙,最终还是会手腕一抖,永远不会忍心下手,永远不可能刺下这一剑。

“无论我怎样做,只要有机会,你还是要杀我,是不是?”允祥悠悠地开口道,声音里含着无尽的落寞和伤感,他这样爱着这个女人,却无法填补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西子强忍着眼泪,绝情道,“我没有为你动心过,我假装喜欢你,是为了杀你。”

“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你没有必要说的如此绝情”,允祥虽明知道她说的话不是出自肺腑,依然忍不住心痛。

“我没有苦衷”,西子知道自己不能退,只能往前走,摇摇头,忍不住甩出了眼泪。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刚才就杀了我了”。

西子一愣,不再说什么,拾起坠在地上的剑柄,头也不抬地说:“谢谢你的剑”,然后就起身出了房间。

允祥依然懊恼地坐在床边发呆,忽然注意到枕头下那微微露出边角的信件,他轻轻捏起信笺。

这才知道西子所承受的委屈和痛苦,将信笺以原装压回枕头后,允祥感觉气愤难平,可是这口气却也宣泄不出。

“啪”的一声巨响从卧房传出,西子和一干宫女太监闻声赶忙赶了过去,生怕允祥出什么意外,见他站在书桌旁边,书桌的一角躺在红色的毡毯上,允祥的右手不住地往下滴血。

原是他愤怒难平,对着书桌发泄。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冲上去,惊慌失措,叫嚷着拿药膏快包扎传御医等等。西子却盯着他的伤口发了会儿呆,转身走出了卧房。

“娘娘”,访竹赶忙追了上去,“您跟太子爷,怎么又闹起来了,闹成这样,不是被别人看笑话吗?”

“谁爱看谁就看”,西子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明天你们就要圆房了啊”,访竹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快别闹了,别误了明天的良辰美景。”

“明天”,西子苦笑,圆房日是宇文进觉得最合适的刺杀时机,他已带兵从洛阳赶来,会埋伏在玄武门外,约定以放飞白鸽为信号,他们就冲进大明宫,杀他个片甲不留,劫持皇上,颠覆大唐江山。

访竹见西子不再犟嘴,以为劝动了她,赶忙倒了杯茶递给她,让她稳神压惊。

是夜,允祥看完了奏章,心中挂念西子,就去卧房看她,卧室里只留了一盏蜡烛,有些晦暗。她一个人站在窗边,月光如流水淌在她的脸上,照耀得她倾国的容颜更加增添了一份宁谧动人,如瀑的长发倾泻在不赢一握的腰际,她低垂着头,纤细白嫩的小手轻挑起一缕头发,缓缓地,似乎无意似的将头发挽做一个结,发梢轻巧地摊开,撩动了允祥的心弦。他看的有些痴醉,微风轻轻撩动她的衣袖,一股暗香袭来。允祥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去,接起她的水袖贪婪的闻了起来,这个唐突的动作着实吓了西子一跳,她想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却又感觉一股似有若无的温热从袖口传来,直达她的心肺,一股暧昧缠绵之情就在心底荡出,她恍惚,挣脱不透,下了好大决心推开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哑哑地说:“请不要这样”,不曾注意到身后熏香的金兽,双脚吃重向后一倾,衣袂翩然,身体划出好看的弧,被允祥一把抱住,两人鼻尖相对四目相看,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允祥伸手想抚上西子的侧颜,被轻巧地躲开了,他想起了方才她毫无表情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她心里没有自己,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心就隐隐的疼,右手忽然紧紧地攥着西子小巧的尖下巴,这瓷一样的人儿毫不反抗,倔强地仰着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借着月光能看到那若有若无的两行清泪,在白玉一般的脸上,刺痛得允祥直心疼,他拼命抑制住左手的颤抖,尽量压低声音,努力用平静的语调:“到底是跟了我,还是让我杀了你。”

西子轻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凄然:“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我将来杀了你。”

允祥听得这话,撒开了手,像是要瘫倒一般往后退了几步,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了地板上。

允祥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轻蔑似的笑了下,还复走到西子的面前,一双大手忽然将她揽在胸前,紧紧的抱着,西子开始拼命地推开他,却只能被他抱得更紧,闻着他身上熟悉又恍若隔世的淡淡香气,抵上他伟岸的胸膛,西子感觉有些不能自已,反抗他,却更想回应他,希望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也许只有这一次,能肆意放任在他怀中”,她告诉自己,于是不再抗拒他,而是任由他抱着,好像失足跌进了一个渺远缠绵的梦,神智变得不清晰。而允祥的唇忽然来到她的耳边,带着挑衅似的:“那就看明天,究竟是你杀了我,还还是我杀了你吧。”他放开了她,旋即走掉了,她回过神来望向他的时候,只看到他的衣角转过门楣,随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