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那些人,那些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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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穿豹纹裤的灰哥

最近有人说我的文章不太真实——尽管他只是用了“略显浮夸”这样的句子,我还是深深体会到了他的不满。我不会去解释的,外婆在床头讲小红帽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它们是虚假的。所有人都觉得,小红帽真好,大灰狼真坏。

当美丽需要编造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开始悲哀起来。

灰哥是个搞摇滚的,微胖,长卷发,无房无车,芳龄28。听到这样的介绍,你一定会感慨,这是一个光棍一身的节奏阿。

其实他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温柔善良体贴。请容许我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语用在他女朋友身上,因为我觉得她很伟大。能委身呆在灰哥身边的人,都很伟大——我居然也在其中。

他有个习惯,我很难写到文章里去。他在吃饭的时候,总是会去讨论拉屎。边讨论边在那里胡吃海喝。对于他这种流氓行为,我开始也是很无奈。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开始跟他分析色泽与新鲜度。

比如你昨天吃多了西瓜,那么你会看到暗红色。

“嗯,基本赞同,但也有可能是痔疮。”讲到痔疮,我觉得痔疮与米田共的联系并不是特别紧密,所以我们会就这个问题在深入讨论。

虽然我并不是特别擅长在吃鱼的时候,就开始讨论这条鱼最后的归宿。但我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坏习惯。灰哥用这样的举动剔除了一些装腔作势的朋友。而我呢,因为常常和他产生共鸣,所以他总是搂着我的肩膀,甩头叫我兄弟。

也会有新加入饭局的朋友,他们会以为我们在讨论另一道色泽鲜美的红烧烤鱼。

我们则相视一笑,之后边进入下一坨。

关于我和灰哥的相识,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那个时候,我在一个工地做工人,每天灰头土脸。但工作结束以后,一定会打扮利落,去酒吧待会。

说到工地工人,我确实觉得这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工资还不错,隔天差五的下下馆子都还能够开销。然后自由,工作的时候,想骂爹就骂爹,像骂娘就骂娘。你也可以放屁拉屎,都没有关系。

所以我并不介意像别人介绍自己是一个工人,至于那些秀优越感的家伙,我会让他去死。

我那天在吧台发呆,对着一个美女的大屁股发空,灰哥便适时出现了。他恍如幻影一般来到我的身边,然后重重的拍了我一下,大声的像我打招呼。

“嗨,兄弟,你觉得这个屁股够圆润不?”

我看着他那张陌生的滚筒脸,不住的摇头。

“中国女人的屁股,总是不圆。”

他非常欣赏我的观点,眼含暧昧的看着我。

“那你觉得月亮呢?”

“说到月亮,一定是我家乡的月亮最圆。”我告诉他,我家乡的月亮,圆润丰满,并且亮度十足。

最后他愉快的蹭了我两杯扎啤,然后我们紧接着女人的屁股,展开了对胸部更深入的讨论。

基本上,我们的相识以及关系维持都离不开一个词——讨论。

他以前是学哲学的,但是非常走运的是没有成为一个书呆子类型的理论大师。我们很少讨论国家大事,最多也就是讨论下女人的屁股。

然后,奥巴马的眼镜框,以及金正日的小脚裤。

他做饭不错,在酒吧与他相识的第三天,我和他去了菜市场。

那个菜市场离他的租住地不远,他轻车熟路,一定是个经常买菜的主。我很仔细的挑选大葱与白菜叶,最后还大气的买了1斤红牛肉。

我看他买菜的时候,一直在联想,这个家伙真的是我在酒吧认识的那个流氓么?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其间,我们还遇到了一个胡同串子。提着二锅头,满脸淫笑的看着我,问我的年龄与家乡。

灰哥看到这个串子,显然很伤脑筋。大声的吼他,你这个死鬼,上次才问完我,现在又问我朋友了。小心我扁你阿。

然后串子落寞的走远,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在饭局上,他又重拾了他的流氓身份,我在也不想去怀疑他会是一个买菜人。

那天的饭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我还想去给他帮忙,但他十分不愿意我在旁边插手,将我赶回了屋子。

就像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把你赶回客厅一样,他赶人的那个神情,简直,绝了。

一朝做饭无人问,一朝开饭天下知。

吃饭的时候,他乐队的贝斯手和主唱不知道从那个旮旯角冒了出来。连带着,他们的家属,以及家属的家属都冒了出来。

最后灰哥的女朋友,拿出了沙琪玛和德芙巧克力,我们才将那顿饭吃的乐乎寻常。

他的家属,有照相的,有画画的,还有一个胖子,居然是卖猪肉的。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一群人,是怎样凑到一起的。

但慢慢的,我开始明白了。他们都热爱音乐,热爱自由。

尽管他们讨论的只是女人的屁股,但言语之间,我能深切的感受到他们那颗崇拜自由的心。

卖猪肉的胖子是一个狂热的摇滚迷,灰哥第二张专辑就是他赞助的。那个照相的家伙则负责设计了灰哥专辑的封面。

而画画的,就是嫂子。

那段日子,非常非常快乐,只要灰哥不忙,我都要买了菜去找他。

我爱上了他做菜,我爱上了这一群热爱自由的人。

但宴席终归要散,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总是不知道宴席散的时间。

有一天,嫂子突然生气了。在一个热火朝天的饭局上,她打翻了一个杯子,之后摔门而去。

灰哥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嘻嘻哈哈的招呼我们继续喝酒。但我分明看见了他眼角闪过的悲哀,真的,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脸上的悲伤。

显然,那天饭局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丝悲伤。卖猪肉的胖子,接着又摔了一个碗,大声的吼灰哥。

“还喝你妈了个蛋蛋阿,还不快去追!”

灰哥看了一眼被胖子帅破的碗,很生气的回吼胖子,“这个碗你必须得赔我!”然后就绝门而去。

看到灰哥离去,我们接着胡吃海喝。

不一会,灰哥与嫂子回来了。

趁他离开的间隙,我们已经将满桌饭菜一扫而空。灰哥很心疼的夹起最后一根豆腐丝,放进嘴里细细的嚼。

灰哥看着嫂子,很暧昧。

“下次要摔门走的时候,记得等我吃完阿!”

然后嫂子笑了,我们笑了,灰哥哭了。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你相信我,我们乐队会好起来的,现在的演出已经多起来了,你看,这么多人支持我们,我们如何能够放弃!”

说完,他搂着我和胖子的肩膀。我第一次看到灰哥说这样深情的话,尽然有些感动,便也搂着他的肩膀,毕竟要让画面看起来和谐一点。

我发誓,那天,如果有人带了相机,那副画面一定非常动人。

其实你明白,坚持到最后就是冷漠与妥协,冷漠到最后才会热情开怀。灰哥告诉我,如果有一天,米米(嫂子的名字)让他放弃音乐,他会立马将吉他砸了。

但米米不会这样做,因为音乐正是她爱上灰哥的原因。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宴席散的总不是时间。

(逻辑总是相对的,就像男人与男人,他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这样做了,一定是其中一个人甘愿消亡,而这种消亡,就是爱情的精髓。——与文章无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