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难得发作,一说起来心潮澎湃,逻辑清晰,停也停不下来。
“三来,姨母想送镯子,想送玉如意,尽管拿着自己的东西拼命送。姨母自己的事情,莫说我一个做外甥女,就连皇上也不能随便过问。同样的道理,我要送别人什么东西,姨母也无权过问。我不愿意给,姨母不能抢,莫说是姨母,就是亲生的母亲,我不同意的事情她也不能强迫,所以以后还请姨母自重。”
她说完这话后起身就要走人,太妃手疾眼快拉住她。
太妃心中虽恨得不行,但是她马上就要收拾姜玥,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她闹崩,不然害她之时她咬自己诬陷,有今日的事情做铺垫,她可不占优势。
太妃压下怒火,努力挤出笑意来哄她:“你看你这孩子,脾气怎么也像你姐姐似的变坏了,说爆就爆,说走就走,吓得我都不敢说话。好好好,都是姨母的不是,姨母不该随意处置你的东西,姨母从此改过就是。”
姜玥听她如此说,也不好立时就走。
而且她方才发作那一通,得罪姨母的同时也得罪了双双和凤凤两个,她须得留下来安抚他们一番。
她由着太妃牵着自己,重新坐回原位。
等太妃又说了一些安抚她的话后,姜玥软和着语气说:“我也不是不赏,他们两个能在一起,我瞧着比姨母还高兴,但这对水晶镯子无论如何我是不送人的。”
太妃原本想弄她一个贴身的东西以做日后诬陷之用,这一次不成功以后再弄就难了,她意识到明取无望,也就转了话锋。
“你可别再说这话了,姨母已经知错,你再说镯子的事情岂不是打姨母的脸。你不愿意送他们镯子,姨母送他们一对就是,多大的事情。”
若由着太妃送镯子给双双和凤凤,那才是留机会给太妃打自己的脸,
姜玥就不给她机会,一次也休想。
她道:“姨母送的是姨母的心意,我送的是我的心意,我听了他们一阵子的戏,心意只能比姨母多,不能比姨母少。”
事已至此,太妃尽拣好听的说:“你自己的东西由你自己处置,你自己的事情自然也由着你做主。”
姜玥道:“有姨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记得我才从明月宫搬到重华宫的时候,带来了一锦袋百合金锭子。绿蜡说那锦袋姨母替我收着,姨母既说我自己的东西自己处置,那我就将那袋金锭子送给他们,取个百年好合之意。”
太妃后悔的肉疼,恨不得立时就甩自己两个巴掌。
她方才任由她走就是,没弄到她贴身的镯子,倒被她切肉似的割去她一袋金锭子,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妃越气姜玥越开心,拿着她的真金白银还要谋害她的性命,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今日是百合金锭子,明日别的东西她也要一样一样拿回。
太妃若真将她当作外甥女来对待,她就是拿走再多东西姜玥也不心疼,毕竟后宫之中亲情才是千金难换的。
姜玥见太妃不开心,更要补上一刀:“姨母,不知那袋金锭子现放在何处?”
太妃皮笑肉不笑,若是不给,她说不准又甩脸走人。甩脸走人还好说,就怕彻底闹僵,她吵嚷着要搬出重华宫。
李容楚如今还把她放在心尖上,她若闹着要搬回明月宫,李容楚岂有不理会的。
李容楚一问她要离开的原因,别说金锭子,所有她带来的东西她都得一样不差地给她送回明月宫去。
不能因小失大,今日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被宰割的命运。
她暗暗攥着拳头,用力地笑着:“你放心,姨母都替你收在库房里了。”
姜玥的笑容越发轻快,连一旁的绿蜡也暗暗吐出一口沉气。
姜玥道:“既是在库房,眼下就取出来吧,我正好赏了他们。”
太妃不依靠重华宫中的任何人,因此库房的钥匙她自己随身携带,此时听了,拖拖拉拉地从衣袖中取出钥匙,喊玄霜进内。
玄霜进来请了两个安,然后问太妃有何吩咐。
太妃一面向她使个眼色一面说:“库房里放着婕妤娘娘的一包百合金锭子,你去取了来,婕妤现正有用。”
姜玥看懂太妃的眼神转变,笑着向玄霜道:“那一包里面总共十六个金锭子,每个都是八两八重,你可仔仔细细数好称好,若是出了差错,你还得再跑一趟。”
太妃一只手的指甲用力掐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几时她如此精细起来,这下子想作假也不成。
玄霜答应着,接过钥匙走人。
姜玥望着玄霜离开的背影,满脸堆笑地对太妃说:“若不是姨母替我锁到库房里小心保管,交到绿蜡手里,这丫头早不知给丢到哪里去。平日里多少好东西都让这丫鬟祸害,我时时恨得牙痒,气急了打着骂着,直想将她撵回国公府,再别见着她。”
她说着话还拉过绿蜡给太妃审判:“姨母你也说说,这笨丫头哪有半分比得上茜雪姐姐。对啦,这两日怎么不见茜雪姐姐?”
太妃替绿蜡说了两句好话后说:“这两日忽冷忽热,茜雪染了病,我就没让她出门。”
她在李齐鹿面前是这套说辞,对着姜玥更要这样说。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横竖不能说茜雪是被李容楚下令打伤。
太妃不说姜玥也知道,整个重华宫又有谁人不知?
她颔首挑眉:“别人不病就病她,可见是有缘故的,既病了就好好养着吧,也不必急着到我那里侍候。”
太妃听她阴阳怪气,脸色一红,不悦地问:“你此言何意?你所说的缘故指的是什么?”
姜玥反问太妃:“我的意思姨母不懂吗?”
太妃手心出热汗,从来交谈没似今日这般困难。
“你不明说我怎么能懂?”
姜玥笑嘻嘻地说:“我的意思是说姨母应当给茜雪寻个道行高深的道婆查一查,重华宫无一人病倒,就她自个儿病,怕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今日查明白缘故,以后凡行动时自己也能有个小心,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若一味糊涂着,下一次就不是病一场这么简单,万劫不复也有可能。”
太妃直直地盯着她,手冰心寒,大受震撼。
她话中有话,是警告自己以后不要再利用茜雪靠近李容楚。
她从前倒真是看错她了。
她哪里是傻,她分明是装傻。
她用装傻充楞骗到自己,也骗到姜舒。
姜舒本就是个难缠的角色,姜玥的段位若低于姜舒,也不可能轻易从姜舒手中抢到李容楚,让李容楚对她百依百顺。
太妃细细一想竟觉得毛骨悚然,入宫几个月就取代姜舒成为宠妃,合宫上下无一人能有她这番本领。就莫说人了,只怕狐狸精的手段也比她不得。
依着李容楚的个性,哪个妃子敢跟他吵闹,他早丢到脑后再不理会,可这一位吵了一次又一次,连搬到重华宫也要吵闹一番,偏偏李容楚就是不放手,非但不放手,还恨不得一日过来三趟。
她哪里有半分傻,她所谓的傻不过是扮猪吃老虎。
如此厉害的角色,她竟拿她当傻瓜对待,她才是大错特错。
先帝在时她也曾有过受宠的日子,她受宠之时分位还比今日的姜玥高一些,但她再受宠皇帝也从没围着她转过。
若非还有个血脉做挡箭牌,她只怕已经死在姜玥手里了。
姜玥轻瞟了眼怔忪中的太妃,懒得理会她想什么。
她往上推了推腕上的水晶镯子,向双双和凤凤说:“你们若不还累,再唱一段你们拿手的吧,不必理会我们。你们唱的好,什么我们都喜欢听。”
双双和凤凤知道姜玥是真性情的女子,因此真的选了一首他们喜欢且擅长的江南采莲曲。
听着江南采莲曲,太妃脸上突然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们不唱曲子我都忘记,我给出你做的糯米莲藕一直在火上蒸着,眼下也该熟透。”
她旋即派一旁侍候的嬷嬷到小厨房察看,嬷嬷回来的时候手拿提盒。打开提盒,里面果然放着一盘切片的糯米莲藕。
糯米莲藕才从蒸笼里取出,用翠绿的荷叶盘子盛了,摆在桌上时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太妃献宝似的将糯米莲藕往她眼前送。
“这可是姨母亲手做的。”
嬷嬷也在一旁附和,说太妃昨晚忙了一夜,做好之后天不亮就让人坐在火上,到现在蒸了有两三个时辰。
嬷嬷的话姜玥听着怪异,姨母昨晚不是关上门骂人了么,还有功夫做糯米莲藕?
就算糯米莲藕真的出自太妃之手,那也是带着一肚子气做出的东西,没投毒也投了重怒。
荷叶盘子被推送到手指边,姜玥道:“姨母亲自下厨,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太妃好似嘴上抹了蜜:“你若是喜欢,姨母就是天天下厨也甘愿。姨母没个自己的孩子,不疼你和舒儿又去疼哪个。”
太妃生生把平常日子演成一场亲情戏,姜玥盛情难却,无比自然地吩咐绿蜡:“绿蜡,传侍膳太监。”
脸这种东西,多翻一翻就习惯了。
姜玥今日翻过一次脸,就不怕翻第二次。
性命攸关的事情前面,情面之类的东西通通见鬼去吧。
更何况太妃整天谋划着害她,撕破脸比不撕破脸还好。
太妃本存着试探之心,想着她今次若不传侍膳太监,下次她便割自己的肉给她做一道吃食,岂知姜玥时时刻刻不放松警惕,偏偏侍膳太监是皇上派来,她又不能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