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地上摸起一块瓷片,这还是她上半段梦里摔碎的酒杯碎片。
碎片用力地刺破手心,上次琉璃灯的碎片就是刺破了手心才会血流不止,今天她依然刺了那个位置。
手心里蓄了一小捧血,她小心翼翼地送到姐姐的嘴边。
她就说是在做梦吧,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血流了很久很久,后来从姜舒的唇角溢出,鲜红地流淌在她的脸上,流淌在地上。
这次的瓷片刺得尤其深,看着满地的鲜红,她禁不住晕眩,她的身子晃了两晃,才察觉到钻心的痛楚。
痛楚之后迎接她的是无比残酷的事实,一切都不是梦,姐姐的眼睛的她的注视下缓缓闭上。
一切突然地令她无法接受。
姐姐在最幸福的年华不得不与丈夫分离,饱受思念之苦,一直盼望着与丈夫团聚,却又传来宋若梅的死讯。
难道老天认为加诸在她身上的苦难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夺走她的性命。
如果不够,她可以替她承受,为什么还要如此残忍的对待她?
姐姐死了,在这世上她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
姐姐弥留之际想要她的原谅,可是她却说不肯原谅。
心中的愧悔与酸楚排山倒海涌来,为什么她要说永远不原谅她,为什么她要说出那种话!
住在昭阳宫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和姐姐生气,她以为她们之间还有漫长的时间,她以为她们还有无数的机会,可是一切都时如此的仓促,她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她涕泪涟涟,紧紧地抱着姐姐,锥心的痛楚令她无力发不出一声哀嚎。
时光匆匆,她已经抱着姐姐的身体坐在地上一天一夜。
李容楚不敢再碰触她,因为上一次碰触她,她痛恨地目光令他无法承受。
好长一段时间,她喃喃地说:“是你杀了我姐姐,是你杀了我姐姐。”
除了李容楚不敢碰她,太医也不敢为她包扎伤口,直到她伤口的流失过多,她强撑不住而晕厥的时候,李容楚才将她抱离。
现实时噩梦,她希望自己不要醒,永远也不要醒。
姐姐死了!
是李容楚害死的。
就算不是李容楚杀死了,也是李容楚逼死的。
李容楚为什么要抢走姐姐?
因为从前那一段北凉的旧事。
如果姐姐说的是真的,如果姜乐山说的也是真的,那么就是她害死了姐姐。
不,不是,姐姐没有死,一切的一切都是梦,只要她一直停留在现在的梦里,另一个可怕的梦就会离她远去。
她不能醒,她永远也不要醒。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姐姐,小时候和姐姐抢东西,姐姐拦着让她不要再去救俘虏,爹爹拿着鞭子四处寻找她,她躲在姐姐房里,姐姐每餐给她带吃的。
小时候的时光暖暖,就像是冬日晒在身上的太阳,后来到了盛京,姐姐也是日夜地照顾遍体鳞伤的自己,她做错事情姐姐替她遮掩,她伤好了姐姐带她出门游玩,一点一滴教导她如何在盛京好好生活。
可就是这样的姐姐,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听不见她的呼喊,再也不会和她共睡一床,给她讲许多甜蜜的小心事。
她从睡梦中恸哭着醒来。
她错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没有救过李容楚,就不会发生以后的阴错阳差。
以前李齐鹿骂她自以为是,她不肯承认,时至今日她痛彻心扉地承认她的确自以为是。
昏沉的睡梦里有父亲拿鞭子打她的场景,似乎就是为了她去北凉救人的事情,挨打之后姐姐也在劝她,让她不要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危险的事情最终害了姐姐的一生,如果不是她的自以为是,姐姐就会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人生,可是姐姐却用自己的生命为她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如果姐姐能够醒来,她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可是任由她如何悔恨,如何难过,今生今世,她可怜的姐姐都不可能再给她任何一个回应。
她重新闭上眼睛,这个人蜷缩成一团。
她还是不能够接受,她还是不能够相信,一定是谁和她开得一个玩笑,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
姐姐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她只是故意藏起来不肯见她。
她唯一肯相信的是她的确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只要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等她幸福的醒来之后,她还在北疆,北疆没有接受过战火的焚烧,父亲母亲姨娘姐姐,他们一家人还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只要家人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即便父亲不拿出鞭子来教训她,她也绝对不会再救任何一个人。
她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等到了年纪,她就像所有的闺阁女子一般,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一个普通人,过最平静的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会带着小孩子去探望姐姐,姐姐也会探望她……
想象也是一个轮回,姐姐的确像所有闺阁女子一般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普通人,过着最平静的日子,可是日子被那般平静却被她打碎。
后悔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毒药,它不会让人一下子死去,却可以让她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一日还是两日,两日还是三日,反正她终于是醒了过来。
绿蜡给她喂饭,她就呆呆地吃,给她换一身白衣,她就呆呆地换,带她去灵堂前,她就呆呆地去。
到了灵堂,好像有一堆和尚在超度,听不清吐字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盘旋缠绕,听的久了,她脑袋仿佛要裂开。
她回头想要逃走,却发现扶着的人已经不再是绿蜡。
不是绿蜡是谁呢,她一点一点仰起头,明明是那般的熟悉,可是她却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
因为有那个人扶着她,她逃无可逃。
肃穆的灵堂前,她无力地跪了下来,一座冰冷的玉石棺木,打碎了世间的平静。
她趴伏在冰冷无声的玉棺上,痴痴地喊着姐姐,没有姐姐柔声的回答,也没有任何一个摆脱痛苦的出路。
她一瞬间的惶惑,抬头环视四周,甚至不知道此事置身何处。
扶着她的人把点燃的香递到她手里,轻声道:“玥儿,去给你姐姐上一支香。”
如此熟悉的声音,却在她心中引起了千丈的高浪。
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她会如此激动?如此难过?
她再次看着他,还是记不起来他到底是谁,她甚至宁可自己从来不认得他。
香火从她的指间跌落,李容楚便捡起来重新放入她手中。
第二次还是拿不住,李容楚捡起之后握着她的手,帮我插在灵前的香炉之中。
泪水涔涔滚落,沾湿了她的衣衫,她是在流泪吗?
为什么她在流泪?
她笑了一笑,想起来了,流泪的不是她,而是梦中的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等了这么久,可怕的梦还没有清醒。
梦中有个浑身素衣的女子跪在灵前哭哭啼啼,她凝眉细看,认出那女子是绿棉。
绿棉哭着哭着,猛然转过头,痛恨的目光如冷刀一般割在她身上。
她痴痴地望着绿棉,不明白绿棉要做什么。
倏然间,绿棉起身,冲她扑了过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小姐。”
绿棉撕心裂肺地喊着,而她却被身后的人蒙上了眼睛,快速地带离了那个她无法接受的世界。
“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
她不住地喃喃,他却紧紧地抱着她,不住地在她耳边说:“不要再想了,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这一次她被人点了穴位才安静下来。
又是接连不断地梦,疲惫的梦。
梦里姐姐一会儿血流满面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救李容楚,为什么要害死宋若梅,为什要要害死她。
是啊,她为什么要救李容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过错,一切的惨剧都不会发生。
宋若梅也在她梦中出现,他拿着剑想要取她的性命,姐姐却扑过来挡在她面前。
她亲眼看着宋若梅手中的利刃穿透了姐姐的胸膛,鲜血如最严厉的花朵在姐姐胸前绽放。
姐姐染血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她一下一下哽咽着,徒劳地想要替姐姐包扎伤口。
姐姐阻止了她的动作:“不要再做这些没用的事情了,你身为姐姐,不仅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还害我没了性命,父亲他不会原谅你的。”
她知道父亲不会原谅她,不仅父亲不会原谅她,母亲姨娘都不会原谅她。
姐姐第一次她面前流下泪水,她攥住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我就要死了,我再也活不成了。”
“姐姐……姐姐……”她一声一声地哭泣,“求你别说这种话,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在做梦而已啊。”
“你一定要为我报仇,是你害死我,也是李容楚害死了我,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姐姐用尽最后的力气摇撼着荏弱无助的她,“报仇,替我报仇,也替宋若梅报仇,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你一定得答应我,你发誓,啊?”
因为激动,姐姐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空气里只有她破碎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猛烈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心痛的无以复加,一下一下地抽噎着:“好,我答应你,我发誓,我为你报仇!”
她泣不成声,姐姐的脸上浮现一个艰难的笑容。
“这我就放心了。”
姐姐温暖的双手从她的脸颊垂落,她匆忙去抓,可是她再也没有抓住,强大的力量无情地将她们隔在阴阳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