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放弃自己,那么她只能放弃崔显。
皇上挖好的坑就在前面等她,她真的要为了崔显一跃而下吗?
不,凭什么,她又不欠崔显。
他今日的下场是自作孽不可活,与她没有关联。
拨开迷雾,看清布局之后,她仿佛是在一瞬间做出放弃的决定。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她的内心一半仇恨一半轻松。
轻松是因为她终于不用以放弃自己的利益为前提救崔显的性命,仇恨是因为她真的做出了放弃的决定。
轻松她默默接纳,至于剩下的一半仇恨,她悉数记在崔倾城头上。
等除掉姜玥与舒妃之后,她主要对付的人就是崔倾城。
她直觉崔倾城比姜家姐妹更难对付。
七日之后夜晚,官兵攻上老虎山,姜玥先一步乘坐着马车离开老虎山。
和她一起乘坐马车离开的人还有李齐鹿。
马车偶尔在路上颠簸,车内却始终寂静无声。
李齐鹿冷着一张脸,原本等她他先开口,结果姜玥好似他不存在,不时地掀开车帘望车外的路道,又问驾车的车夫即使能够入城。
城门越来越近,李齐鹿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今天是发疯了吗?”
“什么?”
姜玥诧异李齐鹿居然主动根她说话。
李齐鹿道:“我是说你不该和他们动手,你自己想死,你的孩子未必想死。”
姜玥脑筋有点不够用,这可能是李齐鹿说出来的话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难道你在意我孩子的生死?”
不对啊,她的孩子死了对他才有益处,否则即便有朝一日他害死了李容楚,能够成为皇帝的人也不是她。
他一直都没有对她下毒手,可是这次她被劫持之后,他居然不惜冒险上山,他不就是因为孩子的存在要彻底杀死她吗?
如果不是因为李齐鹿的存在,她也不可能在发动进攻之前提前一步悄悄离开。
一时之间她的脑袋里产生无数的想法,李齐鹿不想让她的孩子死,难道他想要等她生下孩子之后来个偷龙转凤吗?
她回想着自己在北疆街头听过的书,不是不可能啊。
李齐鹿见她眼睛乱转,就是不肯开口,终于没了耐性,提高音量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姜玥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才几年你就堕落成这样,皇位对你而言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李齐鹿愣住,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皇位的诱惑对他而言有多深,他不能回答她。
姜玥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警惕地与他坐的更远一些。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告诉你,都已经离开老虎山了,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杀掉我。”
她始终没有和他动手不是因为他是李齐鹿,而是因为她的阿霍。
她这条命都是他救回来的,即便李齐鹿要杀她,她也唯有躲避这一个办法。
好在马上就要回宫,等回宫之后她就不用再见到李齐鹿。
从前她日日期盼能够离开皇宫,可是老虎山上待了几日,她竟有些想念皇宫。
想念皇宫是因为想念李容楚,她竟越来越没有办法否认。
她正心事重重的时候,马车进了城。
她原以为到了宵禁的时候,她需要拿出令牌才能够顺利进城,后来才发现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所以城门关的晚。
花灯节是沧国的大节,也是冬日里的最后一个节日。
花灯节前一日,寻常人家都会清尘蒸肉,次日一早天未亮便开门焚香,迎神入户,而后高挂红灯,祈求下一年风调雨顺,阖家安康。
无数的花灯犹如无数的明星,马车缓缓而行,她觉得自己好似置身天间。
她看花灯看得出身,突然车夫提醒她前面人潮拥挤,马车已经过不去,唯有改道走小路。
她舍不得这番难得的热闹,便和车夫说:“你从小道绕到前面等我,我在这里买一盏花灯。”
车夫收了她一大锭定金,自然连连答应,其实他自己也想买盏花灯给小孩子。
姜玥和车夫达成一致意见,李齐鹿却反对,拉住她道:“外面这么乱,还是赶快家,免得再生事端。”
姜玥不高兴地推开他:“我和你又不是一个家,你若不高兴逛,自己先回去就是,我另外租别的车。”
李齐鹿比她还不高兴:“你最好别死在这里。”
“离你远一点我就不会死了。”姜玥赶紧跳下马车,“你还是赶紧回家想想怎么对付我吧,至于我想看花灯还是想回家就与你无关。”
她说完了转头就走,一眨眼的功夫就湮入人群之中。
花灯节里的花灯总共分作三类,一类是清晨高挂的大红灯笼,这种灯笼是用上好绸布制作的,防水防晒,要挂足三日方可摘下。
另有一种是用彩色油纸做的莲花灯,人们会在夜幕时分点燃花灯中的蜡烛,放入河水中,由其随着水流漂向远方,用以寄托对远行亲人的思念,并希望在外漂泊的游子能够赶在年前回到家乡。
第三类制作精巧的八角琉璃灯,由专门的手艺人制作,做琉璃灯的手艺一般是一个家族世代相传的,旁人很难模仿,因为稀少,所以价格昂贵,通常由富贵人家的子弟买购买,而后献给他们爱慕的姑娘。
去年花灯节她和阿崛逛花灯节,就曾买过一盏八角琉璃灯。
两个女孩子买了两盏八角琉璃灯互相赠送,卖灯的老板下巴差点没落到地上。
其实是她先给阿崛送灯,然后又逼迫阿崛给她送灯。
逼迫阿崛给她送灯主要是因为李齐鹿不肯相陪。
她看着无数绚烂的花灯在心里叹息一声,如果未嫁之时李齐鹿就告诉她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恩怨,她宁死也不会嫁进静王府。
好在一切都已过去,她收拾起失落,走到湖边的一处摊位前。
去年的琉璃灯她就是在这里买得,可惜一直挂在蔡家的闺房里,始终没能够找到能够接受它的人。
摊位前面挂满了灯笼,她抬起手,指尖轻触着一盏高高挂起的琉璃灯。
淡淡的光晕溢出花灯,扑洒在她静谧的脸庞,这一刻世界都是安静的。
她仿佛透过琉璃灯看到了离山,看到了曾经的阿霍。
盯着花灯看久了,灯光越来越刺眼,到后来她的眼前一片雪白,什么都不存在。
她低下头,抬手擦干流出的一点泪。
摊位的老板还是去年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居然一眼认出了她,
“蔡姑娘,今年又来光顾我生意,你妹妹呢?”
她整理了容颜,笑着说:“她忙,没有来。”
小姑娘捂着嘴巴噗嗤一笑,姜玥怪异地问:“你笑什么?”
“你去年就说你要嫁入了,今年自然不是带妹妹,然而带相公,是不是?”
姜玥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我一个人来的,我的相公在家里。”
“哎呀,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小姑娘的话姜玥越听越糊涂,什么叫做她都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她见她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发问。
小姑娘指了指她身后:“我知道你是害羞,不好意思带了相公来见我,可是你相公就站在你身后,你想藏也藏不住了。”
她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回头,身后站着的赫然是李齐鹿。
她不禁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李齐鹿道:“车夫让我等他一等,我懒得等。”
姜玥点了点头,明白了。
小姑娘见他们两个郎才女貌,笑嘻嘻地取出一盏今年新制的八角琉璃灯,向姜玥道:“既然夫君都来了,就让夫君买一个送你吧,可别又像去年一样逼着妹妹给你买,妹妹不给你买还生气。”
姜玥又想捂住小姑娘口无遮拦的嘴巴,又想赶快和小姑娘解释,最后两个想法都不成功,她结结巴巴地说:“误会……误会了,不是我夫君。”
“好好好,不是不是。”
小姑娘附和着她的话说,但是表情神态明显是不相信她。
姜玥有点后悔了,就不该来旧摊位买东西。
她拒绝了新灯,掏出银子说:“给我一盏去年那种样式的琉璃灯。”
小姑娘不解地问:“怎么要去年的?今年大家都喜欢这个样式。”
看到有一对情侣在河边嬉笑放灯,姜玥温暖地笑了笑:“就要旧样式的,我不喜欢新的。”
李齐鹿听她如此说,心里竟而一震。
小姑娘听她如此说,便从摊位底下找出一盏去年的灯递给她,递灯的时候还不忘打趣:“原来又是要先送完了再逼人家送。”
李齐鹿受了小姑娘的误导,突然向她伸手:“给我吧。”
姜玥见他伸手向自己,古怪地抬头:“什么意思?借钱吗?”
李齐鹿脸上一僵,没有说话。
姜玥把剩下的碎银子给他:“不用还我了,免得生是非。”
李齐鹿缓缓地攥起拳头,只觉得那点碎银子无比硌手。
她跟在姜玥的身后,问道:“你自己买琉璃灯做什么?”
姜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送人呗。”
送给李容楚,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李容楚,她整个人的心情都轻快起来。
李齐鹿也知道她怀中的琉璃灯是要送给李容楚,她的心情越来越轻快的时候,他的心情越来越黯然,即便夜市上点着无数的明灯,也无法照亮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