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公司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小苗、毛蛋几个元老级别的员工一跃成为千万富翁，贺美琪有了几十亿的身家，合伙人欧阳姣姣的身家也高达十几亿。
公司也从周氏酒店的408房间，搬进国贸大厦的写字楼。
贺行之没有看到公司上市的这一天。
今天开股东会，风投是最大的股东，其次是贺美琪，然后是欧阳姣姣和周俊。
欧阳姣姣汇报年终业绩，贺美琪头疼欲裂，昨天夜里甩完那一巴掌，他去了客房，一晚没睡，可能是雪茄抽多了，他晕雪茄了，直至现在，脑袋还昏沉沉的。
贺美琪一手撑着额头，这些年他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太想成功了，太想趁着他爸还在的时候，做出一番事业。
好像从小时候起，他总有种时间紧迫感，担心来不及，最后还是没来得及。
恍惚间有人拍他的肩，贺美琪睁开眼睛，会议已经结束，刚才他居然睡着了。
“你脸色很不好，没事吧？”欧阳姣姣担心地伸手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温度似乎有些高。
贺美琪轻推开她的手，撑着会议桌站起来，身体刚刚站直就又一下子坐了下去，天旋地转的。
“你先别动，我去叫毛蛋过来。”欧阳姣姣小心翼翼地扶他坐好，快步走出会议室。
叶青离开医院，两个儿子中午都在学校吃，晚上去奶奶家，拜林秀美住院所赐，叶青一下解放了。
她的时间要配合他们上下学，参加各类兴趣班，一整天的时间被切成零零碎碎的，零碎的时间让她不能去离家远的地方。
雪开始融化了，地面很脏。
过去的几年，那套一居室变成她跟贺美琪私会的地方，一个星期他们平均要去三次。
直到贺行之去世，这一年他们再没去过。
贺行之去世以后，贺美琪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冷漠了。
贺行之89岁才去世，算是高寿了。
贺美琪没有道理因为父亲的去世，要足足难受一年的时间。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厌烦她了。
叶青打车去了老房子。
很久没来了，屋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味。
叶青打开窗户，擦桌子拖地。
打开电视听声音。
电视里放着本市新闻，市委书记韩池正在视察工作。
韩池当上大官了，口碑很好，老百姓都很喜欢他。
叶青扫了电视一眼，曾经她能掏心掏肺的对一个陌生人好，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掏心掏肺的对自己的老公好了？
贺美琪对她冷漠，她同样还以冷漠对他。
她从没关心过他的工作，他在书房熬夜，她躺在被子里呼呼睡大觉。
她从没认真说过，她爱他。
可能不知不觉间，她身上也染上了林秀美阴阳怪气的那一套。
心倏地一紧，叶青飞奔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出现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烫着卷发，圆圆的脸，圆圆的下巴，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唇角讥诮的上扬着。
叶青不敢置信的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她怎么变得跟林秀美一模一样了。
她不要变成这副样子，叶青伸手将脸揉成一团。
门外传来声音，叶青紧张地左右环视，想要寻找藏身的地方。
门开了。
来不及了，叶青跳上榻，拉上被子蒙住脑袋，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的样子变得跟林秀美一模一样。
贺美琪看到鞋柜里的雪地靴，沙发上的包，知道她过来了。
他没去医院，让毛蛋送他到楼下。
贺美琪走进房间，还是感觉天旋地转，“我生病了。”他对缩在被子里的女人说。
每次他一生病，她就紧张兮兮地给他吃药。
他喜欢她紧张他的样子。
她没回应，还在生他的气。
贺美琪软软地歪到榻上，伸手环上她身上的被子。
“对不起。“他闭紧了眼睛，压制住头昏目眩，弱声道歉道。
叶青躲在被子里，伸出双手紧紧捂住脸。
“我妈说你会毁了一切，毁了他们的幸福晚年，我爸死了，她的预言灵验了，我不应该搬出去住的，因为你，我们才搬出去，我讨厌你，更加讨厌自己——”借着这眩晕劲儿，贺美琪晕晕乎乎的说出平时说不出口的话。
“我小时候，不喜欢我爸送我去学校，他太老了，像我爷爷，不喜欢别人盯着我们一家看，有流言碎语，说我妈嫁给我爸的动机不纯，为了名利，为了留校任教，不仅外人议论，我大哥二哥也这么想，家里的保险柜里摆着一份亲子鉴定，这是我刚出生时，他们做的鉴定……”
“我想证明自己，不靠他们帮忙也能成功，我爸没等到这一天——他那么那么爱我，我所有的自私和残忍，他都装看不见——”贺美琪哽咽住，他皱紧了眉头，眼泪夺眶而出。
叶青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抱住他。
他压抑的抽噎变成了呜呜的悲鸣声。
这是叶青第一次看见他哭，贺行之去世时，都没看见他掉眼泪。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贺美琪撅着臀，将头埋进她的胸口。
叶青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像是变成了小孩，东莲现在的模样就跟他小时候如出一撤。
两人抱起在一起沉沉睡去。
叶青被热醒了，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洗手间。
经过镜子前，她魔怔似的停下来，缓缓扭过脸，怯怯地扫向镜子。
镜子里赫然出现一张林秀美冷笑的脸，叶青吓得闭上眼睛。
手鬼使神差般的摸到剪刀，叶青握紧了剪刀，她想划破镜子里的那张脸，剪刀贴着镜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刺耳的声音让叶青恢复清醒，她吓得手一抖，剪刀掉进洗手池里。
镜面上出现白色的划痕。
叶青目光发直地盯着划痕，直到听到声音，贺美琪脸色酡红地靠着门框，静静地望着她。
“琪琪，我可能真有病。”她咧咧嘴，苦笑道。
贺美琪走到她身边，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还有一句没说，不管你是骗子还是疯子，我从没后悔跟你结婚。”
叶青顿时感觉全身都沐浴在暖烘烘的阳光里，就连心底深处发霉的地方也照进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