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小生是怕留在这里坏了姑娘的清誉,并非嫌弃。念至此,如烟痴痴地笑了。
“小姐?”门扉轻叩,如烟在外轻唤着,后面的四个青衣小婢尾随着。
不想,未曾有半点动静。小姐平日里睡得极浅,一旦有人靠近便会知晓。今日连连叩门,都不见声响。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小姐昨儿个刚病发……这下,如何是好?凝嫣有过嘱咐,不论何时都不可贸然闯入。
“如烟姑娘,我来吧。”陆谦蹁跹而来,带着温润的笑。
看得如烟乱了心神,就在如烟犹疑之时,陆谦推开了门。屋子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混杂着浓重的花香。陆谦皱眉,似乎还有一点未曾散去的不诉离殇。昨晚,这里竟是不安宁!
凝嫣倦倦地睁开眼,看着来人,浅笑嫣然。
“小姐……”如烟生怕恼怒了凝嫣,慌忙解释。
“听说,是公子救下了如烟。”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如烟”,凝嫣倚靠着,半坐在床上,瞅见了一旁的陆谦,“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我梳洗。公子既然来了,就暂且在这儿小坐一会儿,我要替如烟好好答谢公子一番。”
“小姐。”如烟如同被猫挠到了心,不安的很。
小姐就这么轻易留下恩公?
虽是疑惑,却不敢多问。还是跟着那些婢女一起退下。她不同那其他几个,才艺样貌都是不及,却因为亲近小姐,在烟雨楼还是有些地位和权力,心底里还是感激小姐的。
“等一下,今日早些打烊。这几日就暂且歇业。我有些事想问这位公子,你不用担心。”
“是,如烟知道了。”
近日发生了很多事,这京都甚是不安稳,烟雨楼暂时歇业也不奇怪,每月总有几天歇业。只是,如烟不曾想过,小姐会跟她解释。她点头,顺手关上了门。小姐要问恩公什么呢?恩公会不会赎了她去?如烟半喜半忧。
“别动,我来给你运功疗伤。”陆谦慎重地走了过去。把凝嫣扶回床上,让她端坐好,自己也盘腿而坐。
“我只是气息弱了些,何须浪费你的内力?”凝嫣倦倦道。
“坐好,唔要多说。”
“没用的,你这是何必呢?”
陆谦凝神,将内力聚集,却不想触及到凝嫣的体内时被生生弹了回来。这……是为何?嫣儿的体质何时变得如此怪异?
“歇息片刻就会无碍了。”
陆谦皱眉,带着怒气拽起凝嫣的手腕:“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陆谦,如你所见,我不过是因为压制岁月飞花之毒才引得体质孱弱。修养些时日,自当会恢复过来。”凝嫣灵动的眼眸望着陆谦。
“如此便好,烟雨楼已有了如今的规模,你且在这里好生修养,其他的事都不要插手。”陆谦的疑虑并未打消,只是,既然嫣儿这般说了,他再去逼迫也无意义。
“陆谦是说东方晟和东方赤等人?”
陆谦点头,江山之争,他不想这些人把嫣儿拉扯进来。
这些,并非她不愿就可以远离。除非,弃了这烟雨楼,远离了这江湖。这些纷扰,又如何能轻易避开?从六岁那年,跟着陆谦逃离那阁楼之时,她就注定要和这些纷扰缠绕不绝。人生便是如此,自以为的结束往往是另一个开始。
噗——凝嫣心头一颤,总是憋不住,鲜血喷出。
“这也是无碍?”陆谦急忙给凝嫣探脉。不似之前的微弱,却是紊乱得很,脉搏跳动急促得很。“别动”,陆谦从怀中掏出白玉瓶,倒出一颗红丸,塞入凝嫣口中。
“姥姥又新制了血珊瑚?这些年,怕是海底的血珊瑚要被我们打捞尽了。”
“嫣儿,别说话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她费尽心力找血珊瑚都给了云逸。那个妖精,伤了精元,急需血珊瑚。而她的毒更是频频发作,以至于常年躲在这烟雨楼内。
“面纱脏了呢”,凝嫣取下了面纱,“我要风息给我做新的。”
“这个是天蚕丝织的,风息最后的一块私藏”,陆谦拿出一方丝帕,轻轻地给她系上,“脏了的那个我拿去给你洗净,这会儿才想起取下面纱?”
“我还未梳洗过。”凝嫣粲然一笑,她的笑自是和陆谦的不同,脸颊因为刚服过药微微发红,带着别样风味儿。
陆谦看痴了,嫣儿终究是长大了。比之芸儿,更加明艳动人,嫣然一笑百花迟。
“嫣儿这面纱可是轻易取下不得。”陆谦打趣着。
“你何时学得也这么不正经?”凝嫣嗔道,忽地想起什么来,“你为何这般明目张胆地来给我送药?用青鸟不就好了么?”
“偷偷摸摸不是更奇怪了吗?何况慕名前来也是很正常的事。这次可以在你这里小住几日,好好的喝喝你的“醉仙八步倒’和“百花凝香露’。”
“住几日?什么名目?”凝嫣想着,“醉仙八步倒”和“百花凝香露”要倒大霉了。本是素弦酿的酒,却是只有她有胆子偷过来。陆谦每次来,都要喝掉她一大半的珍藏。
“我可是如烟的恩公,她可比你知道感恩图报。”
“哦……?”凝嫣蓦然起身,“可不许打我的人主意,你要是敢对她们使“笑’,我就把你嘴巴缝起来,然后把你赌坊的小七小巴的全部拐过来!”
“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你这个蛇蝎美人竟然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陆谦趁着当儿,急忙下床,一跃至门处。然后开门,缓缓走着离开。
小巴?陆谦心里暗自嘲弄着。嫣儿只是知晓小巴是他那里的小厮,却不清楚倦客赌坊发生了何事。小巴,千芊,必定跟千面郎君脱不了干系!呵,他又何曾知晓春城之事呢?嫣儿是如何从天怒中逃离出来?为何疏离众人?
他唯一确定的不过是,嫣儿已非几年前的嫣儿了。美若仙,媚若……妖?他无从见识嫣儿的媚术,但若人人皆如此说,那嫣儿十之八九修炼了媚术。嫣儿,为何偏偏要身处于这烟花之地?又因何学习那伤身的媚术?风息又为何将血珊瑚交付于他,莫非早知晓嫣儿这里的情况?
待上些时日,或许一切就明朗了。
冷……
凝嫣缩成一团,并非体寒,而是心寒。曾在天下第七楼里的寒潭里,也未曾有这么心寒。寒气入心扉,她的心像冻结了一般,然后一块一块被敲下来,在继续被冻结,反反复复。散漫的青丝疯狂的长起,嘈杂静默,纠缠在一起。再看之时,已是一片黯淡的银灰色。
凝嫣觉得咽喉发痒,她需要一样东西,迫切的需要!
今夜无月,浓黑的夜色让人心恐不安。戌时刚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亦不见万家灯火。红衣飘然,在夜色之下有些嗜血的隐忍。这个夜晚,注定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