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诗人写昌谷园中笋、竹的一组诗,艺术上颇有特色。题为“新笋”,但第四首却写老竹,别具一格。昌谷:见《始为奉礼忆昌谷山居》注。第一首借竹自比。第二首慨叹竹上之诗无人欣赏。第三首惊叹竹生之速,有惊喜之意。第四首诗写老竹。
其一
箨落长竿削玉开,君看母笋是龙材。
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
箨落长竿削玉开,君看母笋是龙材——这两句是说:笋壳脱落,露出碧玉般的新竿。您所看到的竹子原来是神龙变成的竹杖。箨(tuò):笋壳。母笋:指竹子。龙材:龙杖。南朝宋·范晔《后汉书·费长房传》:“长房辞归。翁与一竹杖,曰,‘骑此任所之,则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长房乘杖,须臾来归,自谓去家适经旬日,而已十馀年矣。即以杖投陂,顾视则龙也。”
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这两句是说:若是容许竹笋尽情长大,那它定可以一夜之间生长千尺,远离池园里的泥土,直插云霄。泥:一作埃。
首句状物,写竹子春天生长时的情况。“削玉开”三字生动形象。二句用典,吟咏竹子的美质。第三、四句更进一层,赞美竹子高标独立、不同凡响的形象。此诗虽处处写竹,但从中可透视诗人的心迹。具体地讲,就是诗人通过咏竹,抒写了高远的情怀。
其二
斫取青光写楚辞,腻香春粉黑离离。
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
斫取青光写楚辞,腻香春粉黑离离——这两句是说:刮去竹子上的青皮书写楚辞般的诗篇,竹香、竹粉和一行行黑字相互辉映。斫取:刮掉。青光:有光泽的青竹皮。楚辞:流行于楚国的诗歌,屈原是其杰出的代表。这里指李贺自己写的诗。汉·班固《汉书·地理志》:“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故世传《楚辞》。”腻香:浓香。春粉:指竹皮上的白色粉末。黑离离:指所写的一行行字。
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这两句是说:这些或出于无心、或出于有意题写在竹子上的诗篇,整天遭受露水的侵蚀和云雾的缠绕,却没有人去寻见和观赏。无情有恨:指出于无心或有意间写下的诗。
这首诗别开生面。写在竹上的诗句伴随着“腻香春粉”的新竹,自然是清香宜人的,然而,却无人欣赏,故只能隐藏在“露压烟啼”的千枝万叶中。在这里,诗人以“楚辞”比喻自己的诗篇,别有深意。楚辞的代表作家是屈原,屈原生活在战国后期国势衰败的时刻,徒有报国之心,但被弃置不用。由“楚辞”这一意象观照自己,实是借屈原之事感慨自己的命运。
其三
家泉石眼两三茎,晓看阴根紫陌生。
今年水曲春沙上,笛管新篁拔玉青。
家泉石眼两三茎,晓看阴根紫陌生——这两句是说:家中泉边的石缝里有两三根竹子,一天早晨,我看到它们的竹根露出土面,蔓延到郊野的大路上。阴根:指微露土面、蔓延地下的竹鞭(根)。紫陌:指郊野间的大路。
今年水曲春沙上,笛管新篁拔玉青——这两句是说:竹鞭生长得如此迅速,如果蔓延到适合它生长的水曲沙岸上,那么,今年一定会生出更多更好的竹子。笛管:指竹竿劲直。拔玉青:指竹子像一根青玉拔出地面。新篁:竹笋。宋·僧赞宁《笋谱》:“笋一名初篁。”
首句从眼前景“家泉石眼”写起,将言说重点落实到“两三茎”上。就是这两三根竹子,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在很短的时间里,已经蔓延到郊野的大路上。此可谓是言尽其状而意在言外。第三、四句是想像推测之辞,由眼前所见联想到水曲春沙之处应是一片新绿。传达了诗人的欣喜以及对新竹的期待之情。整首诗清新可人,节奏十分明快。
其四
古竹老梢惹碧云,茂陵归卧叹清贫。
风吹千亩迎雨啸,鸟重一枝入酒樽。
古竹老梢惹碧云,茂陵归卧叹清贫——这两句是说:园中的老竹高拂云霄,我就像病卧在茂陵的司马相如那样,清贫而又孤独无依。古竹:老竹。茂陵归卧:汉辞赋家司马相如晚年任孝文园令,后病重免职,居茂陵。这里是借司马相如自比。
风吹千亩迎雨啸,鸟重一枝入酒樽——这两句是说:一望无边的千亩竹田顶着风雨,任凭风吹雨啸。鸟儿聚集到枝头,压下的枝头可垂入酒杯。千亩:千亩竹。汉·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渭川千亩竹,其人与千户侯等。”
首句写景,第二句用典,将“惹碧云”落实在“叹清贫”方面。“叹”字意味深长,不经意间流露出渴望入世的思想情绪。“迎雨啸”自作壮语,“鸟重一枝”极有情致,以竹为伴、以鸟为伴,远离尘嚣,自然可以安贫乐道,可以自慰。然而在旷达的背后,却深藏着难以平静的心灵。
感讽五首(选二)
五首非一时一地之作,今选二首。感讽:对现实有所感而加以揭露和讽刺。第一首揭露了官吏横征暴敛的罪行。第二首通过感慨贾谊的不幸,抒发了诗人郁结于胸的幽愤。
其一
合浦无明珠,龙州无木奴。
足知造化力,不给使君须。
越妇未织作,吴蚕始蠕蠕。
县官骑马来,狞色虬紫须。
怀中一方板,板上数行书。
不因使君怒,焉得诣尔庐。
越妇拜县官,桑牙今尚小。
会待春日晏,丝车方掷掉。
越妇通言语,小姑具黄粱。
县官踏飧去,簿吏复登堂。
合浦无明珠,龙州无木奴——这两句是说:盛产珍珠的合浦如今不再出产明珠了,盛产柑桔的龙州也见不到柑桔了。合浦:郡名,治所在今广西合浦县。合浦盛产明珠,因郡守贪得无厌,拼命攫取,珍珠遂绝迹。龙州:即龙阳州,在今湖南汉寿县,盛产柑桔。木奴:柑桔树。相传汉代襄阳太守李衡派人在龙阳州种了一千株柑桔,称为“千头木奴”。
足知造化力,不给使君须——这两句是说:足见大自然对一切物产都有一定的限制,不能无休止地满足太守贪得无厌的需求。造化力:大自然化育万物的能力。给:供给,满足。使君:古代对州郡长官太守和刺史的尊称。须:需索。
越妇未织作,吴蚕始蠕蠕——这两句是说:越地的农妇没有开始纺织,是因为吴蚕还很幼小。越妇、吴蚕:互文,即指吴越之地的织妇和蚕。吴越指今江苏、浙江一带。蠕蠕:指幼蚕爬动的样子。
县官骑马来,狞色虬紫须。怀中一方板,板上数行书——这四句是说:此时此刻,县官已经骑马前来,怀抱征收租税的文告,凶狠狠地要征税了。狞色:狰狞的脸色。虬紫须:指蜷曲的紫色胡须。方板:指征收租税的文告。
不因使君怒,焉得诣尔庐——这两句是说:县官说,如果不是太守发怒的话,我怎么会辛辛苦苦地跑到你这里来催讨租税呢?焉得:怎么会。诣:到。
越妇拜县官,桑牙今尚小。会待春日晏,丝车方掷掉——这四句是说:农妇恳求县官宽限催讨租税的时日。她说:桑牙现在还小,要到暮春时节才能开始纺织。桑牙:桑树刚生长出来的嫩叶。会:应当。春日晏:指春末。掷掉:转动。
越妇通言语,小姑具黄粱——这两句是说:农妇恳求宽限时日的时候,小姑忙着准备上等的饭菜款待县令。具:准备。黄粱:小米,这里指好的饭菜。
县官踏飧去,簿吏复登堂——这两句是说:县官大吃了一顿刚刚才离开,主管钱粮文书的小吏又来了。踏飧(sūn):吞食、饱食。踏,应作(tā),吞咽之意。簿吏:主管钱粮文书的小官。
自白居易等倡导新乐府运动以来,“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汉乐府精神得到进一步的发扬。此诗可与白居易《卖炭翁》诸篇媲美。诗结尾处极为精彩,催逼租税的县官在大嚼大咽后刚刚离开,管理税收钱粮的小吏又闯了进来。通篇叙事,然言尽意不尽,留下农妇或农夫的深沉叹息。可谓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其二
奇俊无少年,日车何。
我待纡双绶,遗我星星发。
都门贾生墓,青蝇久断绝。
寒食摇扬天,愤景长肃杀。
皇汉十二帝,唯帝称睿哲。
一夕信竖儿,文明永沦歇。
奇俊无少年,日车何礑礑——这两句是说:既然才能杰出的人当中没有少年才俊,为什么时光还要走得这样地慢呢?奇俊:才能卓越的人。日车:神话中太阳乘坐的由六条龙驾驶的车子。这里指太阳。礑礑(bì):行走缓慢的样子。
我待纡双绶,遗我星星发——这两句是说:快给我一头白发吧,我期待着得到重用。这两句和前两句为反语,希望自己早日头白,旨在表现怀才不遇的愤慨。纡(yū)双绶:指做大官。纡,系结。绶,古时系在官印上的丝带。星星发:花白的头发。
都门贾生墓,青蝇久断绝——这两句是说:洛阳城外有贾谊的坟墓,已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凭吊了。都门:此指东都洛阳城门外,贾谊墓在此。贾生:汉代贾谊。汉·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贾生名谊,洛阳人也。……孝文帝悦之,超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于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周勃)、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青蝇:指吊客。语出晋·裴松之《三国志注·虞翻别传》:“死以青蝇为吊客。”
寒食摇扬天,愤景长肃杀——这两句是说:在寒食将近、春风摇动杨柳的时节,贾谊墓前依然是一片肃杀的景象,让人感受到贾谊的悲愤之气。寒食:清明节前两天为寒食节,古人习惯在这天扫墓。摇扬天:指柳枝摇曳、柳絮飘扬的春天。愤景:悲愤的景象。肃杀:萧条的样子。
皇汉十二帝,唯帝称睿哲——这两句是说:西汉的十二个皇帝中,以汉文帝最为英明圣哲。汉十二帝:西汉的十二个皇帝。西汉从高祖、惠帝到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共十一帝,这里说十二帝,是连吕后所立的少帝也计算在内。唯:语气词。帝:指汉文帝。睿(ruì)哲:圣明、英明。
一夕信竖儿,文明永沦歇——这两句是说:汉文帝一旦听信小人的谗言,那么,就不可能再有昌明的政治了。一夕信竖儿:一作反信竖儿言。竖儿,小子、小人。此指诋毁贾谊的人。文明:昌明的政治。沦歇:沉没消歇,意即丧失殆尽。
吊古伤今,同命相怜。诗人从自己的遭遇联想到贾谊,又因贾谊坟前的“愤景”写内心的不平之气。可以说,贾谊千年难消的怨愤正是李贺自己难以消释的喟叹。全诗十二句,可分三个层次。首四句直抒胸臆,渴望为世所用。中四句言贾谊死后寂寞,然不平之气存在于春日之中,带来一派肃杀的景象。意深旨遥,令人扼腕。尾四句言圣明的汉文帝一旦信用小人,便使得政治永不昌明。这既是在为贾谊发出深致的叹惋,也是在为自身的不幸鸣不平。
三月过行宫
诗人经过行宫,触景生情,作此诗以发抒感慨。
渠水红蘩拥御墙,风娇小叶学娥妆。
垂帘几度青春老,堪锁千年白日长。
渠水红蘩拥御墙,风娇小叶学娥妆——这两句是说:水渠中的水荭、白蒿簇拥着红色的宫墙,风儿吹动柔嫩的绿叶,初生的绿叶如同女郎化妆时的蛾眉。渠水:指环绕行宫的御沟水。红:水荭,水生植物。蘩:植物,白蒿。南朝梁陈间·顾野王《玉篇》:“蘩,白蒿也。”白蒿俗称艾蒿,叶比青蒿粗大。风娇:指荭。荭茎叶上密生淡红色茸毛,风中摇曳,颜色娇艳,故称。小叶:初生的嫩叶。清·王琦注:“小叶即是荭蘩二草之叶,初生尚小,为春风摇动,娇绿可爱,比之女子画眉之色。古之画眉以黑,至隋唐则尚绿。韩非子曰:‘粉白黛黑。’韩昌黎文则曰:‘粉白黛绿。’于此可证。”
垂帘几度青春老,堪锁千年白日长——这两句是说:藏在垂帘后面的宫女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她们难以忍受深锁宫中的痛苦,只恨白天太长,时光过得太慢。
宫怨是中国诗歌重要的题材。“入时十六今六十”(白居易《上阳白发人》),老死于宫禁之中的宫女历来是女性悲剧命运的典型。因宫女“不遇”与文人的“不遇”有共通处,因此,宫怨诗历来是文人喜爱的题材之一。在这首宫怨诗中,李贺把所有的叹惋浓缩在短短的四句诗内,触景生情,情景交融,有回味不尽的韵味。元稹有《行宫》诗:“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此诗与元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追和何谢铜雀妓
此诗为“追和”之作,和诗寄托了诗人的感慨。铜雀妓:宋·郭茂倩《乐府诗集·相和歌辞·平调曲》:“(铜雀台)一曰铜雀妓。”《邺都故事》曰:魏武帝遗命诸子曰:“吾死之后,葬于邺之西岗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馀香可分诸夫人。不命祭吾。妾与伎人皆著铜雀台。台上施(安置)六尺床,下(挂)帐,朝晡上酒、脯、糒(干饭)之属,每月朝、十五,辄向帐前作伎(歌舞)。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何:南朝梁代诗人何逊。其《铜雀妓》云:“秋风木叶落,萧瑟管弦清。望陵歌对酒,向帐舞空城。寂寂檐宇旷,飘飘帐幔轻。曲终相顾起,日暮松柏声。”谢:南朝齐代诗人谢。谢《同谢咨议咏铜雀台》:“帷飘井干,樽酒若平生。郁郁西陵树,岂闻歌吹声。芳襟染泪迹,婵娟空复情。玉座犹寂寞,况乃妾身轻。”因为何、谢为南朝·齐、梁时人,所以用“追和”。
佳人一壶酒,秋容满千里。
石马卧新烟,忧来何所似?
歌声且潜弄,陵树风自起。
长裾压高台,泪眼看花机。
佳人一壶酒,秋容满千里——这两句是说:美人手捧一壶美酒,满脸的愁容就像萧瑟千里的秋色。
石马卧新烟,忧来何所似——这两句是说:陵墓前的石马静静地卧立在刚刚升起的烟雾之中,此时此刻,我心中的忧愁无法用言语形容。石马:唐·封演《封氏闻见记》:“秦、汉以来,帝王陵前有石麒麟、石辟邪、石象、石马之属。”何所似:意为无可比拟。《诗经·小雅·节南山》有“忧心如惔”、“忧心如酲”等语,多用来描述内心的忧苦。
歌声且潜弄,陵树风自起——这两句是说:美人站在陵台上低声吟唱,只有风儿吹动陵墓上的树木,发出阵阵声响,回应美人的歌声。潜:暗。弄:歌曲。
长裾压高台,泪眼看花机——这两句是说:陵墓上的高台上站满了姬妾,她们含着眼泪望着空寂的灵几。长裾:指众妾、歌妓。花机:指台上供放灵位的长案。机,通几,几案。
曹操筑铜雀台,死后众妾和歌妓锁居其中,以至终老。这一事件引起何逊、谢等诗人的关注。李贺在读了何、谢之作后,亦感慨万端,写下了这首“追和”诗,对锁于深宫中的姬妾、歌妓寄予了深切的同情。结句“泪眼看花机”别有深意。曾谦甫注:“泪眼看几,非哭老瞒,正自伤薄命耳。”可谓知人之语。叶葱奇以韩愈《丰陵行》为据,认为“顺宗葬于元和元年七月,看诗里次句的‘秋’字和第三句的‘新’字,这首显然是看见顺宗葬时,驱去锁闭在陵园的宫人而作”,也有一定的道理,可作一解。
送秦光禄北征
这是一首为秦光禄北征所作的送别诗。光禄:官名,详见本篇注释。
北虏胶堪折,秋沙乱晓鼙。
髯胡频犯塞,骄气似横霓。
灞水楼船渡,营门细柳开。
将军驰白马,豪彦骋雄材。
箭射癠枪落,旗悬日月低。
榆稀山易见,甲重马频嘶。
天远星光没,沙平草叶齐。
风吹云路火,雪污玉关泥。
屡断呼韩颈,曾燃董卓脐。
太常犹旧宠,光禄是新阶。
宝麒麟起,银壶狒啼。
桃花连马发,彩絮扑鞍来。
呵臂悬金斗,当唇注玉。
清苏和碎蚁,紫腻卷浮杯。
虎先蒙马,鱼肠且断犀。
癅癆西旅狗,蹙额北方奚。
守帐然香暮,看鹰永夜栖。
黄龙就别镜,青冢念阳台。
周处长桥役,侯调短弄哀。
钱塘阶凤羽,正室劈鸾钗。
内子攀琪树,羌儿奏落梅。
今朝擎剑去,何日刺蛟回。
北虏胶堪折,秋沙乱晓鼙——这两句是说:深秋时节,胶硬可折,弓硬可用,北方的强虏打算入侵。清晨,在飞沙弥漫的原野上敲响了鼙鼓。北虏:北方胡人。胶堪折:胶可折。深秋季节,天气变凉,柔韧的胶开始变硬,可以折断。汉·班固《汉书·爰盎晁错传》:“欲立威者,始于折胶。”唐·颜师古注:“秋气至胶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为候而出军。”鼙(pí):此指骑兵用的战鼓。唐·颜师古《急就篇注》:“鼙,骑鼓也,其形似鞀(有柄的腰鼓),而卑薄。”
髯胡频犯塞,骄气似横霓——这两句是说:脸上长满胡须的胡人频繁侵犯边塞,骄横之气直冲云霄。髯胡:胡人多須髯,故称。骄气:骄横之气,形容气焰嚣张。汉·司马迁《史记·匈奴列传》:“匈奴日已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
灞水楼船渡,营门细柳开——这两句是说:为了对付入侵的胡人,朝廷忙着在灞河演练楼船水师。驻扎细柳的官兵众志成城,敞开营门准备迎敌。灞水:灞河。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灞水在雍州万年县东二十里。”楼船:战船。唐·杜佑《通典》:“楼船,船上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帜、开弩窗、矛穴,置抛军、垒石、铁汁,状如城垒。”细柳:地名,在今陕西西安西北。此指军营。汉·司马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边。……以河内守亚夫(周亚夫)为将军,军(驻扎)细柳,以备胡。”汉·服虔注:“(细柳)在长安西北。”
将军驰白马,豪彦骋雄材——这两句是说:为了痛击入侵的敌寇,光禄将军骑着白马奔驰在军营,军营中的俊杰也各逞才能。白马:用典。晋·陈寿《三国志·魏书·庞德传》:“时(庞)常乘白马。羽(关羽)军谓之白马将军,皆惮之。”
箭射欃枪落,旗悬日月低——这两句是说:光禄将军弯弓射箭,能将彗星射落。士兵高举的军旗,耸立在日月之上。欃(chán)枪:彗星。此指匈奴。《尔雅》:“彗星为欃枪。”榆稀山易见,甲重马频嘶——这两句是说:征讨匈奴的大军行至塞外,一路上榆树十分稀少,只剩下光秃秃的群山。披在身上的铠甲越来越重,累得战马不停嘶鸣。榆:榆树。古边塞上植榆树。汉·班固《汉书·窦田灌韩传》:“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唐·颜师古注:“塞上树榆也。”
天远星光没,沙平草叶齐——这两句是说:广袤的沙漠无边无际,黯淡的星光隐没在其中。远远望去,浩瀚的沙漠淹没了草叶,与天相接。天远、沙平:形容边塞荒凉。风吹云路火,雪污玉关泥——这两句是说:大风吹向直入云霄的烽火,军情紧急,大军带着经过玉门关的泥泞,玷污了皑皑的白雪。云路火:指高入云霄的烽火。玉关:玉门关。在甘肃敦煌西一百五十里阳关的西北,为古代通往西域的关隘。宋·乐史《太平寰宇记》:“玉门关在沙州寿昌县西南一百八十里。”
屡断呼韩颈,曾燃董卓脐——这两句是说:光禄将军屡立战功,曾多次斩断匈奴呼韩邪的脖子,也曾声讨像董卓那样的乱臣贼子,亲手点燃了董卓的肚脐。清·吴汝纶注:“旧说似光禄有破突厥功及兴讨朱泚、李怀光事。”这里以呼韩指突厥,以董卓指朱泚、李怀光。呼韩:呼韩邪的省称,匈奴王(单于)的称号。汉·班固《汉书·匈奴传》:“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为呼韩邪单于。”董卓:东汉末年乱政的贼子。南朝宋·范晔《后汉书·董卓传》:“布(吕布)应声持矛刺卓(董卓),趣(促)兵斩之。……乃尸(曝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太常犹旧宠,光禄是新阶——这两句是说:他本来担任太常寺卿一职,现在又加封了光禄一职。太常:太常寺卿的省称,九卿之一。宋·欧阳修等《新唐书·百官志》:“太常寺卿正三品,少卿正四品,光禄寺卿从三品,少卿从四品。”按,秦的实职为太常,北征时加光禄大夫衔,并不是降为光禄寺卿,或少卿,观句中“新阶”可知。唐·杜佑《通典》:“光禄大夫、金紫光禄、银青光禄,并为文散官(虚衔)。”
宝玦麒麟起,银壶狒狖啼。桃花连马发,彩絮扑鞍来——这四句是说:加衔以后,秦光禄身上佩戴的玉玦上雕着麒麟,箭壶上画着狒狖。坐骑骏马身上的花纹如同锦簇的桃花,五彩璎珞在马鞍上摆来摆去。玦:环形有缺口的玉佩。银壶:指盛箭的壶。狒:猿猴类的动物。《尔雅》:“狒狒如人,被发迅走,食人。”狖(yòu):猿猴。桃花:指马身上的花纹。连:指花纹斑斓承接。彩絮:指马的红缨锦络。
呵臂悬金斗,当唇注玉罍——这两句是说:秦光禄深受皇帝恩宠,决心建功立业,要像周顗那样奋勇杀敌,归来后痛饮庆功酒。呵臂:指振臂高呼。金斗:如同斗大的金印。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尤悔》:“周侯(周)曰:今年杀诸贼,当取金印如斗大,悬肘后。”当:对,面对。玉罍:玉杯。
清苏和碎蚁,紫腻卷浮杯——这两句是说:秦光禄痛饮庆功酒时,用奶酪调和新酒;用美味下酒,喝上满满的一大杯。清苏:一说奶酪,一说美酒。清·王琦注:“清苏恐是清酥。长吉又有‘白鹿青酥夜半煮’之句,可以互证。”酥,酪属,以牛羊乳为之,掺入酒中,饮之极佳。碎蚁:酒中的浮花。酒初开时,上有浮花,形如蚂蚁。东汉·刘熙《释名》:“泛齐,浮蚁在上泛泛然也。”紫腻:一说佳肴,一说美酒。卷:卷之而去。清·王琦注:“紫腻恐是肴馔之名。卷者,谓以是下酒,若卷而去之之意也。”浮杯:犹满杯。
虎鞹先蒙马,鱼肠且断犀——这两句是说:北征的军队骁勇善战,战马披着虎皮。秦光禄的鱼肠利剑可以斩断坚硬的犀牛角。虎鞹(kuò):虎皮。鞹,原指去毛的皮,这里不用皮字改用鞹字,是为了协音调。鱼肠:利剑名,见《马诗第二十首》注。汉·李尤《宝剑铭》:“陆断犀象,水截鲸鲵。”
西旅狗,蹙额北方奚——这两句是说:秦光禄的军队里既有来自西戎的猛犬,同时还有善战的北方奚奴。行走的样子。西旅狗:指猛犬。《尚书·周书·旅獒》:“西旅底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传》:“西戎之长,致贡其獒。犬高四尺曰獒,以大为异。”蹙额:指奚人额头向外隆起。北方奚:指北人为奴隶者,如昆仑奴之类。奚,隶役。
守帐然香暮,看鹰永夜栖——这两句是说:计时的香炷燃烧到天黑,看守军帐的猛犬睁着警惕的眼睛。为了保持苍鹰猎物时的敏捷,奚奴于夜间逗鹰,以免它生出不便于搏击的肥膘。帐:军帐,军营。然:同燃。香:用来计时的香炷。看鹰:此指训练苍鹰的人。清·王琦注:“养鹰者夜不令得睡,睡则生膘,而怠于抟击,故睡则警之。”
黄龙就别镜,青冢念阳台——这两句是说:光禄将军在黄龙城与妻子相别,远行到王昭君的墓地,想起与妻妾欢洽的地方。黄龙:古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白狼水又北径黄龙城东。”北魏·阚《十三州志》:“辽东属国都尉(官名)治昌黎道,有黄龙亭者也。”别镜:指夫妻相别。典出唐·孟《本事诗·情感》:“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傥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入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设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仍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遗之。闻者无不感叹,仍与德言、陈氏偕饮,令陈氏为诗,曰:‘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遂与德言归江南,竟以终老。”青冢:汉代王昭君的坟墓。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以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青冢,在振武军金河县西北。汉王昭君葬于此,其上草色常青,故曰青冢。”阳台:男女欢会之所。楚·宋玉《高唐赋》:“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清·王琦注:“‘黄龙就别镜’以下,意多重复,又难通解,或系章句舛错,兼之字误鱼豕,俱未可定,姑阙其疑可也。”清·吴汝纶注:“黄龙句,别妻也;青冢句,携妾也。”可备一说。
周处长桥役,侯调短弄哀——这两句是说:光禄将军像周处那样手执宝剑,在长桥等候苍蛟的出现。乐人侯调弹奏起哀伤的箜篌乐曲。周处:西晋人,字子隐。唐·房玄龄等《晋书·周处传》:“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曲患之。处自知为人所恶,乃慨然有改励之志,谓父老曰:‘今时和岁丰,何苦而不乐耶?’父老叹曰:‘三害未除,何乐之有!’处曰:‘何谓也?’答曰:‘南山白额猛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矣。’处曰:‘若此为患,吾能除之。’父老曰:‘子若除之,则一郡之大庆,非徒去害而已。’处乃入山射杀猛兽,因投水搏蛟,蛟或沉或浮,行数十里,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人谓死,皆相庆贺。处果杀蛟而反,闻乡里相庆,始知人患己之甚,乃入吴寻二陆。”侯调:相传箜篌为乐人侯调所造。此指箜篌。短弄:指用箜篌弹奏的乐曲。
钱塘阶凤羽,正室劈鸾钗——这两句是说:钱塘江畔,和小妾携手同行。家中的妻子正手掰凤钗盼望征人的归来。钱塘:江名。此指浙江杭州。阶:当是“偕”之误。清·王琦注:“旧注释上句曰‘与子偕行’,下句曰‘与妇赠别’,盖以凤羽为凤毛也(古人称赞儿子才华像父亲为有凤毛),而上三字殊不可解,恐有错谬。”吴汝纶认为,“借凤羽”指携妾而行,较旧说近似。
内子攀琪树,羌儿奏落梅——这两句是说:妻子攀上庭中的大树期盼征人归来,远在塞外的征人耳听羌人吹奏落梅之曲,生起了无限的乡愁。内子:嫡妻。汉·郑玄《礼记注》:“内子,卿之嫡妻也。”琪树:指庭院中的树木。隋·卢思道诗《从军行》:“庭中奇树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还。”落梅:羌曲。宋·陈彭年等《广韵》:“曲名有《折杨柳》、《梅花落》等。”
今朝擎剑去,何日刺蛟回——这两句是说:今天高举着宝剑而去,什么时候才能凯旋呢?
此诗为出征送别之作。先言北虏入侵之事引起下文,次写朝廷备战,光禄将军奉命出征事。再以想像之辞并写两面,一写离妇的思念之情,一写将军思乡之情。末两句言将军仗剑而行的豪气,“何日刺蛟回”一语中似飘过淡淡的悲壮。需要交代的是,诗多有重复,难以通解,可能有残缺错讹之处。
画角东城
这是一首吟咏诗。曾益注:“全首与画角无涉。角字误,当是画甬城东,犹画江潭苑之意也。”《左传集解》:“甬东,越地会稽勾章县,东海中洲也。”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明州县翁洲,入海二百里,即春秋所谓甬东地也。越灭吴,请吴王居甬东,其洲周环五百里,有良田湖水,多麋鹿。”按即今浙江定海。王琦注:“夫全首无一字言及画角,不应脱略如许。若越甸,若淡菜,若鲕鱼,若迎潮,则惟东越近海之地可以言之。曾氏之说是居八九矣。”
河转曙萧萧,鸦飞睥睨高。
帆长癉越甸,壁冷挂吴刀。
淡菜生寒日,鲕鱼癊白涛。
水花沾抹额,旗鼓夜迎潮。
河转曙萧萧,鸦飞睥睨高——这两句是说:天河运转,曙光依稀可见。乌鸦越过城堞高高地飞去。河:指银河。萧萧:稀疏的样子。睥睨:城堞,俗称城墙垛子。东汉·刘熙《释名》:“城上垣曰睥睨,言于其孔中睥睨非常也;亦曰陴。陴,裨也,言裨助城之高也。”
帆长摽越甸,壁冷挂吴刀——这两句是说:船上的风帆好像矗立在越地的郊野,如同在军中营壁上悬挂一把森冷的吴刀。摽(biāo):高举的样子。越甸:指越地的郊外。甸,郊外。晋·杜预《左传注》:“郭外曰郊,郊外曰甸。”壁:军中营壁。汉·班固《汉书·高帝纪》:“帝晨驰入韩信、张耳壁,夺之军。”吴刀:吴地出产的利刃。
淡菜生寒日,鲕鱼潠白涛——这两句是说:淡菜生长在海上太阳的寒光中,东海的鲕鱼喷着白沫,在海里遨游。淡菜:海中的贝类。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孔戣传》:“明州岁贡淡菜蚶蛤之属。戣以为自海抵京师,道路役凡四十三万人,奏罢之。”寒日:指海上的太阳。鲕(ér)鱼:鱼的一种。秦·吕不韦《吕氏春秋·本味》:“鱼之美者,洞庭之,东海之鲕。”潠:喷水。白涛:浪涛汹涌色白,故称。
水花沾抹额,旗鼓夜迎潮——这两句是说:士兵的头巾上沾满浪花留下的痕迹,他们曾在夜间迎着海潮鸣鼓操练。抹额:头巾。晋·崔豹《古今注》:“昔禹王集诸侯于涂山之夕,忽大风雷震,云中甲马及卒士千馀人,中有服金甲及铁甲,不服甲者,以红绡抹其首额。禹王问之,对曰:‘此抹额,盖武士之服首,皆佩刀以为卫从,乃是海神来朝也。’”
首两句描绘了海边黎明的景象。第三句放眼大海,“摽”字传神,道出越地沿海一带风帆林立的景象;第四句转向户内,“壁冷”与“挂”搭配,一是突出了利刃吴刀的寒气,二是从侧面烘托了军营森严、众志成城的气氛。第五、六句别开生面,以“越甸”、“淡菜”、“鲕鱼”写越州一地的风物,绘制出一幅独具特色的海边风景画。末两句回应第四句,通过士兵操练时留在头巾上的水渍,为“旗鼓夜迎潮”的军威蓄势。可谓是别开生面,为画面平添了一份悠悠不尽的诗意。
谢秀才有妾缟练,改从于人,秀才引留之不得,后生感忆。
座人制诗嘲诮,贺复继四首
宴饮时谈及缟练之事,同座纷纷作诗嘲讽,为此,李贺“复继四首”。他认为,缟练贪慕富贵确有可鄙的一面,但他又认为缟练的“感忆”是真实的,于是在诗中婉曲细腻地描绘她的相思情态,并在第四首中想像她“感忆”的原因,以宽厚之心去体悟她的情思、同情她的遭遇。秀才:见《送沈亚之歌》注。缟练:谢秀才的小妾。引留:犹挽留。
其一
谁知泥忆云,望断梨花春。
荷丝制机练,竹叶剪花裙。
月明啼阿姐,灯暗会良人。
也识君夫婿,金鱼挂在身。
谁知泥忆云,望断梨花春——这两句是说:有谁知道缟练对秀才的思念呢?她那热切的思念弥漫在春天的季节里,泪眼望断了梨花。泥忆云:指一在地,一在天。借此传达可望不可及的相思之情。
荷丝制机练,竹叶剪花裙——这两句是说:用细丝织成精美的细绢,将彩绣裁剪成美丽的花裙。荷丝:指细丝。机练:犹细绢。练,熟绢。竹叶:指彩绣。
月明啼阿姐,灯暗会良人——这两句是说:月明之夜,缟练想起了秀才的妻子,暗自流下悲伤的眼泪。灯光昏暗的黑夜里期盼着与秀才再次相会。阿姐:此指秀才的妻子。因不便明说思念秀才,故推说想念秀才之妻。良人:指秀才。
也识君夫婿,金鱼挂在身——这两句是说:我认识你的夫婿,是一位身上挂着金鱼袋的大官。言外之意,有着优越的生活,缟练你为什么还要思念故夫呢?金鱼:金鱼袋的简称。鱼袋是古代大臣佩戴的饰物,为身份的象征物。详见《酬答》注。
诗以“谁知”领起,直写缟练对故夫秀才的思念之情。第三、四句明写缟练衣饰华美,暗写其万般无奈。第五、六句以“啼”、“会”呼应,写缟练对故夫的思念。末两句宕开一笔,直言缟练新夫的情况。诗虽有讽刺之意,但更多的是体味缟练再嫁后的苦闷。
其二
铜镜立青鸾,燕脂拂紫绵。
腮花弄暗粉,眼尾泪侵寒。
碧玉破不复,瑶琴重拨弦。
今日非昔日,何人敢正看?
铜镜立青鸾,燕脂拂紫绵——这两句是说:铜镜立在铸有青鸾的镜台上,对镜晓妆,将胭脂扑在面颊上。青鸾:指铸有鸾鸟的镜台或镜架。燕脂:胭脂。紫绵:将胭脂扑上面颊。
腮花弄暗粉,眼尾泪侵寒——这两句是说:在两腮上敷上淡淡的粉底,眼角上流下冷冷的泪珠。眼尾:眼角。
碧玉破不复,瑶琴重拨弦——这两句是说:碧玉破碎后不能复原,心事重重,又重新拨动古琴的琴弦。瑶琴:有玉饰的古琴。宋·何远《春渚纪闻》:“秦、汉之间所制琴品,多饰以犀玉、金彩,故有瑶琴、绿绮之号。”破不复:一作破瓜后。
今日非昔日,何人敢正看——这两句是说:今天已不是过去,有谁敢正眼看她呢?言外之意,缟练已身随贵人,不再是往日跟随谢秀才时的光景。
弄破新妆,泪眼盈盈。“碧玉破不复,瑶琴重拨弦”,碧玉已碎,如何复原?纵使重拨琴弦,寄托万般情思,又如何能挽回呢?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自然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其三
洞房思不禁,蜂子作花心。
灰暖残香炷,发冷青虫簪。
夜遥灯焰短,睡熟小屏深。
好作鸳鸯梦,南城罢捣砧。
洞房思不禁,蜂子作花心——这两句是说:身在洞房思绪万千,那思念旧夫之情,如同蜜蜂难舍花心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灰暖残香炷,发冷青虫簪——这两句是说:香残灰暖,久坐难眠,头上插着冷冷的青虫玉簪。青虫簪:指柄头雕琢成虫形的玉簪。
夜遥灯焰短,睡熟小屏深——这两句是说:黑夜漫长,灯焰变得越来越短。在屏风后面,缟练正在熟睡。
好作鸳鸯梦,南城罢捣砧——这两句是说:梦中与旧夫相会,此时,城南的捣衣声已经停止。砧:捣衣石。
这首诗写缟练深夜难眠,相思愁苦。第五、六句逆笔挽起,由难以入睡转入写熟睡。第七、八句顺势而下,一写缟练的“鸳鸯梦”;一写城南的捣衣声。两相对比,可知一切的思念均已枉然。
其四
寻常轻宋玉,今日嫁文鸯。
戟干横龙癋,刀环倚桂窗。
邀人裁半袖,端坐据胡床。
泪湿红轮重,栖乌上井梁。
寻常轻宋玉,今日嫁文鸯——这两句是说:平常总是轻视如宋玉一般的谢秀才没有才华,以为今天终于嫁给了像文鸯那样勇冠三军的人。宋玉:战国楚人,楚辞的重要作家。这里指谢秀才。文鸯:东晋人。东晋·孙盛《魏氏春秋》:“文钦中子淑,小名鸯,年尚幼,勇力绝人。”此指缟练新嫁的丈夫。
戟干横龙,刀环倚桂窗——这两句是说:在新夫的家中,悬挂钟磬的架子上堆满了干戟,就连用桂木雕琢的窗子上也放着刀环。(jù):即。《礼记·明堂位》:“夏后氏之龙。”汉·郑玄注:“所以悬钟磬也。横曰,饰之以鳞属;植曰,饰之以羸属、羽属。”
邀人裁半袖,端坐据胡床——这两句是说:为他裁剪衣衫时,他却端坐在交椅上,连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半袖:又称半臂。唐·房玄龄等《晋书·五行志》:“魏明帝着绣帽,披缥纨半袖,常以见直臣。”胡床:交椅。宋·陶谷《清异录》:“胡床施转关以交足,穿绠绦以容坐,转缩须臾,重不数斤。”宋·程大昌《演繁露》:“今之交床本自虏(胡人)来,始名胡床,隋改交床,唐穆宗(李恒)时又名绳床。”
泪湿红轮重,栖乌上井梁——这两句是说:缟练泪洒红巾,仰望画梁上的龙凤,原来画梁上的龙凤都是些乌鸦。言外之意,嫁了这样一个粗人,令人感慨万千。红轮:头巾。清·王琦注:“庾信诗,‘步摇钗朵动,红轮披角斜。’李颀诗,‘织成花映红纶巾。’二诗‘轮’、‘纶’字体虽殊,详义则一,疑是妇女所佩巾披之类,故为泪所沾湿也。”井:藻井,即俗称天花板。古代建筑,屋梁多画龙凤,缟练却仰观为栖息的乌鸦,实为自叹“彩凤随鸦”之词。梁:屋梁。
这首诗写缟练“感忆”的原因。起初,缟练以为离开谢秀才以后,嫁给了勇冠三军、极有才能的文鸯。不料,所嫁之人是个粗俗的武夫。由此引起万般的感慨。“戟干横龙,刀环倚桂窗”,直言居住环境没有温馨之感。“邀人裁半袖,端坐据胡床”,言缟练在新夫那里得不到一丝体贴关爱。由此拿新夫与才貌如“宋玉”的故夫相比,心中能不痛悔吗?所以才会“泪湿红轮重”,感慨万千。此诗虽出自李贺之笔,却写尽了缟练的心思,真挚可感,婉曲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