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中国农村的劳动妇女。时常忆起她的模样,弥久而不衰。她矮矮的个头,她圆圆的脸庞壮实的身板,她典型的黑里透红的皮肤,她粗戛洪阔的嗓门,她几乎一年四季都赤脚踏地的和走路时“咚咚”有声的大大咧咧的光脚板。
黄二婆,我们生产队的保管员,我们生产队目不识丁的保管员。她象一头老黄牛成天在生产队的几间保管室里忙进忙出。该晒的晒,该收的收。春秋两季收粮时节,是她一人把头天收获到保管室里的粮食,一箩筐一箩筐担到生产队的晒坝里晾晒。然后用长长的木耙,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不断地翻晒粮食。中午人困马疲时分,我们要不躲在清凉的茅草屋里,要不就躲在浓荫遮蔽的竹丛树林下乘凉,而我却总见黄二婆坐在保管室的门扉前,守望着满晒坝金黄的麦粒或谷粒。间或垂下脑袋打一会盹,她都又会蓦然惊醒,生怕来路不明的鸡仔们偷吃了她晒坝里的粮食。
还记得麦收后的一天,满田野秧苗刚刚披上新绿。毒毒的太阳隐藏了,落雨后的天空清蓝清蓝。清新的空气,轻悄拂面的微风。远处是清蓝清蓝的山,近处是饱涨得满满的、青绿绿的溪水。原野是那样那样宁静,天人合一的宁静。我们的黄二婆担着满满几箩筐被麦粒蹦出后的麦衣,两只裤脚挽起大腿,站在溪水里,将箩筐齐平溪水水面,静静地让溪水一层一层将麦衣冲走。我不解,问黄二婆何以劳顿?黄二婆答曰:“麦衣里还有麦子,淘一下,麦子沉到底下了”。于是我明白,我们用连盖打下麦粒后,要将麦粒倒进风簸机里风。所谓“风”,就是利用风板的力量将麦粒和麦衣剥落,再利用风速,将薄如蝉羽的麦衣从风簸机的前舱吹走。那些小的、质地不好的麦粒难免会随麦衣被淘汰。固而,黄二婆站在溪水里,淘掉麦衣,就是要捡回那些小的,质地不好的,被风簸机淘汰的麦粒。能被黄二婆重新淘回或者说捡回的麦粒,不外乎多则几十粒,少则几粒,可是在黄二婆的眼里,它们都是异常珍贵的,应该倍加珍惜的。
这就是黄二婆。她没有华丽的衣妆、她更没有华丽的外表,她也没有撼天感地的豪言壮语,她就是她。寡妇,且要牵扯大她的两个女娃子。生产队是她的根。粮食,更是她的根。
她的模样、她的一言一行,多年来,象是一集影像资料,在我几近麻木的思维里,至今,仍牢牢地占据一角,不愿退出,不愿退出我思维的舞台。
由此我记下了她——黄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