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42802300000189

第189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被张禾拖住的三个黑衣人这时也赶了过来,王覃对他们打了个手势,其中两个分了左右追出去,王覃则带着另一个人跃上了茶棚后面的院墙。

院墙后是一处宅子的侧院,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没有人,跟着王覃的黑衣人跳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在宅子的各个角落和屋子里搜寻起来。

王覃站在墙上望远处看了看,远处很黑,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几处民宅灯火。他皱了皱眉头收回目光,目光扫过左侧的一处屋顶,看见鸱尾处的瓦上有一块颜色略深。他提身越过去,近前才确认那是一枚脚印。

王覃立即打了个呼哨,也顾不上等那几个人跟过来,便顺着脚印的方向追了出去。等这四个人走的远了,林钰才抱着晚镜从房顶的另一侧跳进了院子里。

说是跳,倒不如说摔更合适一些。刚才他留了脚印后翻过屋顶,落在院墙上用脚一点,借力向后躲进这一侧的屋檐下,拽住了窗棂。

他半只脚踩在窗沿上,一手只是用手指抠着窗棂,另一只手抱着晚镜将她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也幸亏这王覃够敏锐,要是他再晚一点发现,林钰恐怕就撑不住了。很险。

摔下去后,林钰活活地做了人肉垫子,闷哼一声后才吐出一口气来。晚镜从他身上爬起来,正要开口说话,林钰忽然伸手揽过晚镜的后背将她搂进怀里,紧接着低头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吻得很快,却很用力。晚镜全然的懵掉了,只觉得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咯了一下,颇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幸好幸好!”林钰长长地抒口气,打横的抱起发愣的晚镜,“赶紧走,一会儿他们追不上人可能还会回来。”说完,他便跃出院墙,往旁边的巷子跑去。

宫中大殿上,苏绎开始坐立不安。

苏缜还在问蒋熙元话,情绪显得有点急,但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那私宅里倒是有个女子,不过……”蒋熙元有点不自然地漱了漱嗓子,“是我从升平坊带回来的一个舞姬。”

“你说她是什么人都没关系。”尹翕插话道,指了指那女子,“这模样总是错不了的。蒋公子,你与五殿下这样熟悉,就不觉得她看着眼熟吗?”

“太傅,那舞姬要是长成这样,我怎么会不觉得的奇怪。”蒋熙元无辜地摊了下手,“所以我才说是不是太傅您找错了地方。舞姬的事您可以差人去问问莳花馆的九湘,半月前我从她那带回去的。”

“可是这……”何公公皱了下眉头,有点不明白。苏缜对何公公笑了笑,“何公公,眼见却并不一定为实。我母妃她……”

苏缜顿了顿,喉间略略一沉,继续道:“母妃说的没错,我二哥交游广阔,认识不少的能人异士,不知何公公是否听说过易容术?”他睨了尹翕一眼,“太傅见多识广,总该是听说过的吧?”

尹翕的脸色变了变,“五皇子这是耸人听闻了,若是真有这样的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苏缜不疾不徐地道:“据说这易容术是南疆或东洋一带的一种骗术,我原本与太傅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耸人听闻。但亏得有位朋友提醒了我……”他转过头去,对苏绎道:“国师王天权是王奇君的徒弟,恰巧他就是会这种易容术的人。二哥,对吗?”

苏绎一怔,猛然从座上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酒杯。崔晏晏赶忙伸手把酒杯扶住,再抬头看苏绎,却见他已是面色煞白,直盯着苏缜,一言不发。

“苏绎,怎么了?”景帝冷眼看了看他。

从刚才瑜德妃以死明志后,景帝心中原本已经偏了的天平,又被压了回来。虽然苏绎没有出面,但景帝又不傻,他当然知道做出这一切筹划的人是谁。

景帝觉得,如果苏绎只是筹划着揭开真相,那他可以不去问他的手段,但如果他是筹划着栽赃瑜德妃和苏缜,则全然的令当别论了。

苏绎像是没有听见景帝的问话。

他往殿外看了一眼,殿外没有任何动静表示王覃赶过来了。王覃没有赶来,那只能证明是归禾那边出了变故。

他垂眸笑了一声,微微地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声轻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会说些什么,可最终苏绎都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缓缓地坐了下去。

已经不需要苏缜再多说什么了,一切都很明白了。

归禾要护着那个晚镜,从一开始他打的就只是这个主意!什么障眼法,什么偷梁换柱,什么将计就计……,全部都只是他的圈套而已!

苏缜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难怪他那么安静,难怪他会平静的看着庄妃逼起瑜德妃,会同意让景帝究查此事,难怪他会不动声色地看着尹翕呈上一件又一件的证据,看着他们搜出人证。

借力反弹,跳的更高。

苏缜就像蛰伏在草丛里的一只猫,早早地埋伏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动不动的在暗处盯着,等他们走近,等他们放松警惕,等他们暴露出全部的底牌,再一击而起直咬咽喉。

瑜德妃最后的反抗是苏缜没有想到的,但却无疑在景帝心里压了一个重重的码,将景帝心中的衡量完全的偏向了苏缜一方。

此时的苏绎已经能够猜到即将走向他的结局。他的心里很酸,很疼。他想找根针扎进自己心里,也许那针刺的疼都会比这样的痛更好受一些。

他以为,失去自己筹谋已久的皇位会让他发疯,可结局就在眼前,他的脑子里想的却全然不是皇位这件事。

他在意的只是归禾,就像归禾在意的只是晚镜。

殿外西京铺天幔地的雪,抵不过苏绎此刻透彻的心凉,凉的结了冰,冷的几乎没有力气再跳。

他傻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归禾从来没有想过帮助他,从来没有……

归禾演的这么好,恰如其分地拿捏着他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有热络的让他起疑,也没有疏远的让他放弃。那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一些默契,让他满含着希望。让他像追逐着食饵的鱼,咬了钩。

归禾利用着他的信任,利用他的权力,利用他的感情,却都只是为了不让晚镜被他所利用。顾一白看出来了,所以他杀掉了顾一白。而他苏绎竟然还傻到帮他善后处理,还去心疼他的幼年丧母之痛!

苏绎想哭,而不能;想笑,却亦是不能。

苏缜还在说着话,他取出药水除去了那女子脸上的易容。景帝说了几句话,苏绎听见了自己母妃的哭声,听见了崔晏晏的哭声,她一声声地喊着他殿下;他还听见了羽林卫统领上殿奏报,听见殿里一阵的慌乱……

苏绎闭着眼睛,不想再看。

一切都完了。他却已经没有能力感觉到更多的悲伤。

景德二十一年九月三十日,瑜德妃袁锦昀薨,追谥德敬皇后。两天后,在位二十一年的景帝驾崩,享年四十五岁,谥号宪天崇道英明神圣钦文昭武宽仁纯孝睿皇帝,庙号仁宗。五皇子苏缜于灵前继位。

礼部那道裱在红绫上的,赦封苏绎为齐王的圣旨,再也没了被宣读的机会,被人匆匆的丢进炭盆里烧了。

苏绎被押入内廷监待罪,与苏绗隔间相望。苏绗被关了这些日子,虽不见狼狈,却消瘦的厉害,他看见苏绎不禁呵呵一笑,“让你与我联手,你偏不。”

苏绎没说话。此刻他的心中无怨也无恨,更谈不上什么后悔。他不愿意去想那天的事,也不愿意去想将来的事,是生或是死。

都无所谓了。

他总是想起那年的归禾,想起那年的尹府,想起他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殿下,我这里只有苦丁茶,怕苦吗?”就像一句谶语。

张禾受封正二品郡公爵位,入中书省司侍郎之职。而尹翕则去太傅之职,剥爵位,投监入狱。

尹翕入狱后,周氏曾经来找过张禾。苏绎势力内的人皆是贬的贬,流的流,包括王天权都没能逃脱。唯独张禾,与尹翕这样的关系,却是从身无功名直接进了中书省,周氏就是再笨也明白这中间的事。可张禾没有见她,而是命人去了尹府,将流年小筑上的门板拆了下来,送给了周氏。

当然,这些都是晚镜后来听张禾讲的。

张禾找到晚镜的时侯,距离那天的寿宴已经过去了四天。这四天里张禾领****没有参与大行皇帝丧仪,他寻遍西京,终于是在念山小筑将晚镜找了出来。

那是个晴好的日子,晚镜和林钰正在与燕筱澜说着话,上官琪跑进来说门口有个非常好看的男人来找晚镜。林钰和李檀齐齐地看了她一眼,她便讪讪地闭了口。

林钰看着晚镜掀开门帘走出去后,便惆怅与落寞写了一脸。燕筱澜推了推他,问道:“大侄子,你就这么由着那什么公子带她走了?”

“我原想带她回锦城的,但她说还要再等一等。”

“等什么?”燕筱澜问。

林钰指了指自己的脸,“她说,她好歹得让张禾帮她把脸上的易容去了吧。”

燕筱澜挑了一下眉毛,不屑地道:“就这?这是什么烂理由?”

“理由罢了。”林钰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晚镜肯定有她的想法。也是,她总得去见见她的哥哥,还有……”他烦躁地往桌上一趴,“燕姨娘,你就别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