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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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局面

有了燕筱澜无意间提供的消息,林钰觉得寻找晚镜之事简直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像九连环的游戏终于摸清了最关键的那条机窍。只是实际解题并最终拆开这些繁杂的环扣,还需要费好大一番工夫。

如燕筱澜所说,这件事急不来,可说不急也是不可能的。眼下宫中并无大的波澜,也就是说此事还没有被捅出来,一切的争抢博弈还都在暗里进行。但这也是最要命的一点,因为林钰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时间,也许很久,也许明天这把刀就落下来了,让他免不了心内惶惶。

于林钰此时同样感受的还有苏绎。

苏绎已经回京近一个月,除了刚回来时他进宫见了一次父皇外,至此时一直没有等到宣诏。他到底是去是留,如今探不到一点的消息,父皇好像把他这个人给忘了,弄得朝中一些倾向于自己的官员亦不敢提及,生怕摸不清脉多说一句就全盘倾覆,累及苏绎再祸及自己。

不过这看似静止的朝局也总能拆出一点动向来,比如这日吏部递的官员考核。瑜德妃的哥哥袁维桢已在东陵任上五年,辖京畿三郡太守,政绩也算不错,按说下一步该是入中书省或者尚书省的了,可皇上却没对他没升没降,只给了个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的散官职位,没让他进京。

传言是关西王爷此前进表皇上,洋洋洒洒的折子里写的什么不知道,但貌似是蜻蜓点水地提及了‘外戚’两字。至于这事儿是因为关西王爷进表之故还是皇上早就做如是想,也无从揣测了。

总之,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对苏绎来说,自己没捞着好消息,但听见对方势力的坏消息,也就等同于自己的好消息了。唯今之计也只有等而已。

相对于苏绎的内心焦灼外表平静而言,苏缜一方则可以说是外表焦灼内心平静。

有人说袁维桢从郡守升京畿太守是瑜德妃之故,如今不能入三省中枢却也是因为瑜德妃之故,这话颇有点酸葡萄般的幸灾乐祸。而瑜德妃与苏缜却不谋而合的认为这样也好。

别人不了解袁维桢,但瑜德妃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个贪恋权力野心颇大的人,让他入三省中枢,他必然会揽入更大的权力。而在皇上眼皮底下揽权基本就等同于把自己当成填鸭,简直是上赶着让皇上杀了自己了事,那样的话肯定要拖累自己和苏缜。所以,在外人各种心态的议论中,瑜德妃很平静,苏缜也很平静,瑜德妃让人带话给袁维桢希望他也平静。

苏缜一方的平静中,焦灼的就是蒋熙元。竹喧别苑几乎让刘起盯出了窟窿,镇日里拿着越画越详细的别苑图纸,与蒋熙元商量着能够掳走那个晚镜的对策。

燕筱澜所讲的三股势力中,其中两股如今便是这种状态,另一股太子苏绗近些日子倒是还不错,浪漫旖旎的很。无它,新遇一美人矣。

这美人是苏绗近日的心头好,美貌无双又甚懂得宽慰人心,把皇后故去后苏绗满是褶子的一颗太子之心熨得平顺许多,甚至在朝中之事上,这美人也能为他点拨一二。只可惜这美人不肯入东宫,弄得苏绗心中痒痒,于是将她安排在离东宫不远的永嘉坊的一处宅子里,隔三差五的便要出去与她会上一会。

话说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腻,反倒是吃不着的却总是垂涎着。苏绗对那美人便是如此的心态。

蒋熙元在安排袁陵香与苏绗偶遇之后,曾经质问过袁陵香为什么不入东宫。袁陵香坐在苏绗为她安排的宅子里,似笑非笑地道:“入东宫便逃不开宫中的势力倾轧,我做什么要把那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来,这样由太子帮我打着掩护难道不好?”

“远。”蒋熙元言简意赅地说。

“关西王爷远不远?一个奏表,两个外戚之字,便压住了我爹爹的进官之路。太子与皇上近不近?还不是君恩渐薄,举步维艰。”她瞟了蒋熙元一眼,“我帮你们也是要帮我自己,我可不是什么用过便可弃之的死士棋子。我是袁家的女儿,是你效忠的苏缜的表姐,别人不知道,你总是清楚的。”

蒋熙元被她噎的一时没说出话来。凡事都有两面,聪明人可堪用,但聪明人却由不得被搓圆捏扁。

“你们想要让我替你们蚕食太子,可我若入东宫,太子倒了我岂不也是死路一条?”袁陵香轻哼了一声,“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所以,蒋公子,我打的什么主意你最好也能清楚,这样你就不会漏夜的跑来问我这些傻话。”

她站起身来,素手搭上蒋熙元的肩膀,轻轻抻了抻他肩上的褶子,“我帮你们毁掉苏绗,你可要帮我除掉晚镜。说穿了,互相帮助,这才是长久的关系,对不对?”

蒋熙元被她软糯的语气撩得恍了一下神,随即又笑道:“姑娘聪明的真是让人放心,难怪苏绗这么喜欢你,连我都快情难自禁了。”

“越是多情人,实则心越凉薄。”袁陵香笑了笑,“我倒更喜欢专情的人,蒋公子还是寻别处去调情吧。”

蒋熙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调整了一下身形负手道:“那便如此,蒋某就等着姑娘的好消息了。”

袁陵香看着蒋熙元翻过墙头消失在夜色中,噙着抹冷冷的笑意,低声自语道:“飞鸟不尽,弓便要一直在手,你尽管等着吧。”

蒋熙元在墙外与刘起碰了面,一路骑马慢慢地向城南敦义坊走着。刘起看着蒋熙元一脸冷笑的样子,不禁问道:“少爷见了美人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美人?”蒋熙元横了他一眼,“什么美人,那姑娘我看是要成精。得亏她姓袁,不然我怕是忍不住要一刀了结了她。”

“所以我说还是九湘那种没心没肺的姑娘好一些。”刘起嘀咕道。

蒋熙元一脸不赞同地对他摆了摆手指,“告诉你,永远别低估女人,九湘没心没肺?那时因为你没心没肺,看不见她的心肺而已。”说罢他又笑了笑,“当然,也别高估了女人。再聪明的女人沾情也迷,袁陵香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林钰,为了一个情敌。”

“你不怕她玉石俱焚了?”

蒋熙元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怕!怎么不怕。所以不能逼她太紧,只要让她觉得有希望就行。哎,说到这我倒有一点不明白了,你说晚镜在竹喧别苑里生活的怡然自得的,这苏绎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她看上苏绎了?”

刘起不屑地暗暗哼了一声,“少爷你分析事儿就只会从男欢女爱的方面入手吗?我听着都觉得这么不靠谱。”

“嘿!”蒋熙元瞪了他一眼,“那你说啊!”

“我说不出来,少爷可以把这话跟殿下说说,看殿下是什么反应。晚镜如果是殿下的妹妹,那就也是苏绎的妹妹,你觉得能是看上他了吗?”

“狗屁妹妹!我才不信那主是真的。得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人弄出来吧。”蒋熙元提起这事儿就不忿。把人一箭射死一了百了多好!哪还用费这工夫。

“哦。”刘起答应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蒋熙元,蒋熙元借着月色看了一眼后便腻歪地把头别向了一边,“又画图,看都看烦了!”

“不是,少爷你看这里。”刘起指了指竹喧别苑的中院位置,“那姑娘住在中院瀛亭阁,西面接岸守卫比较密集,东面面水也有人把守,南面对门有前院的人可以看见,唯独这北面最为薄弱。”

刘起把手指挪到后院,“苑中水塘是活水,暗渠自北面引入,可以直接进到瀛亭阁北面的。”

蒋熙元努力地看着那张图,片刻后揉了揉眼睛,用手指比划着后院到中院的距离,“你看,这有至少十来丈的距离,而且一般这样的引水暗渠中都会有隔离污物的滤网,咱们有人能潜的进去吗?”

刘起嘿嘿一乐,“有啊!少爷忘了我上次研究出来的那个东西了吗?”

蒋熙元眨眨眼,“你不会是说你那羊皮袋子吧?”他见刘起点了点头,便别过头去,“你们能用羊皮袋子,那晚镜难道也能用了羊皮袋子跟你们出来?”

刘起楞了楞,“不行啊?那我再想别的办法吧,回头再画图给你。”

“别别!”蒋熙元摆摆手,仰头想了想后便打了阁响指,“兴许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好好想想。”

说罢他也不再言语,鞭子一扬一落,座下棕红色大马便扬蹄跑了起来,掠过宣阳坊尹府静悄悄的大门,直奔城南而去。

此时尹府中大部分的房里已经熄了灯,只有院中游廊下的风灯还昏昏暗暗的亮着,照出方圆不过几尺的路来。沿游廊到中院,转弯过月亮门到东苑,那里倒还有一间房里仍点着烛火。

晚镜在屋里静静的坐着,张禾则在自己的房里支起一扇窗,于黑暗中远远地看着晚镜的屋子。自那日去过瑞锦之后,几天里晚镜便一直有些沉郁,他小心翼翼地打探却没能问出所以然来。房中烛火影影绰绰地在窗纸上映出屋中人的剪影,虚化的像一股烟,让他有一种随时消散的慌张。

他很想能去温暖那抹影子、那个人,又觉得力不从心。

从他以苏绎亲信的身份接来晚镜,从晚镜让他叫她馨宁开始,他便知道晚镜对他已不似从前那般的信任。或许晚镜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故而在他再次提起朋友的时候,晚镜只说了一个但愿。

从一开始单纯的惊艳,到后来心痒的好奇,再到相惜相护,晚镜已是他拆解不开的相思。他只希望晚镜迟早会明白,他想让她相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以牺牲她去成全任何事,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