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正自养病,怎地由着一个看起来不正常的疯妇人守在床边,对他动手动脚?只一眼,我便觉气怒攻心,一摔帘,便要冲将过去,将那妇人甩开。可是当那妇人将脸对准我的时候,我如遭雷殛,一下子就呆住了。
那张已然变了形的脸曾在我记忆深处回荡了无数遍,以至于只一眼,我便将她认了出来。
我震惊地望着她,妇人却已经尽数地表现了被打扰的不悦,脸一沉,便冷冷地斥道:“出去!”说罢没有多余的一眼,全身心只去望着她怀里失而复得的爱子。
那还是昔日里光彩照人的妇人吗?
这片刻的动作,哥哥已被惊醒。只是人还未完全醒转,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先嗌出嘴角,人咳得佝起了身体。妇人一阵惊慌,要去拿水,指尖颤抖的却连带将杯盏掀翻了。抬头冲我凶神恶煞地吼道:“还不去叫大夫!”说着随手抡起一件物事便掼了来。
茶盅的碎片散在脚下我才醒悟有人拉了我一把。同时也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便要去叫人。那人一拉我的手臂:“御医就在外面。”
那御医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也不号脉,径自施了数针,稍缓了那一阵咳症,看了一地的狼籍,见怪不怪地命仆妇重新端了蜜汤茶水侍候,对于我们的询问也不多说,摇头去了一旁抱夏。那时候哥哥有了片刻的清醒,用那只青筋错落的手朝我招了招,而我也终于看清了哥哥那时候的样子。
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睛里清俊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灰暗的病气。苍白的面颊因为动作而产生一片不正常的红晕。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仿佛动一动也要花费全身的所有气力。
我的足下如生了根,看着哥哥的眼光滑过我旁边,再落在我身上,那里面包含的关切温柔,一如往昔。
他话里生出欢喜:“陛下已经下旨赦免,对吗?”
是王爷在旁边轻声应了句是。
哥哥再次朝我伸出手。
明明已经十分虚弱,他的神态却充诉着说不出的耐心。仿佛是明白我这一刻的惶惑,担忧与紧张。
我朝他奔了过去,紧紧握住他一只手。他翻转手心反握,另一只手却带过了妇人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
他朝那妇人温柔说道:“母亲,这是遂意。”继而让我唤一声母亲试试。
多少年,母亲是两个字是我心头一道无法逾越的禁忌。只是这一刻我太慌张,我不顾一切地想讨好面前这个孱弱的男人,我的哥哥,所以,我毫不迟疑地将那两个字脱口。
我看到哥哥的眼睛里有欣慰。妇人却只是转动眼珠,茫然地望了望我。很快,对儿子的痴执又高于一切,她的眼光重新痴痴落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那个时候,房门咣当一声,被狠狠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