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的时候,翠花妹子追着马车,哭着喊“青青大哥”跟了整整两条街,小青似乎压根没有发现烧饼姑娘掩饰在十里相送之下澎湃的情意,一边冲她笑咪咪道“妹子保重”,一边快马加鞭,没心没肺的程度,让我都替翠花掬了把同情泪。
马车一上了官道,数度转折。我发现一只青帷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途经一处泉眼,小青取出水壶水罐去蓄了些泉水。我发现那马车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马车青帘一掀,从里头钻出一名着灰色裘袍的男子。原来赶车的青年一口吐了嘴里衔着的草,扭身扶了身后男子一把。在这寒冬腊月,他只着一件单簿秋衣,身上胡乱围了二块皮草,衬得那灰袍男子重衣厚裘,身形单簿,显是有病在身。
他二人俱是平庸相貌,但一个身姿挺拔,一个虽然单簿,但气质不俗,眉宇间三分淡然,与生得十分俊美的小青一比较,明明相貌上逊色太多,却没半分形秽之感。
两人下得车来,赶车青年笑咪咪取了囊袋,亦往泉眼处走去。带病气的男子却抬头,准确望向我这边。我原已抬手要去揭那车帘,不知为何顿了手,呆呆看他向我走来。
他走路的姿势有轻微的蹒跚,显然一边腿有点毛病。
“遂意。”然后,我听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边打水的也适好截住了小青的来路。这个时候的小青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不动声色地注视两边的情形,周身散发一种令人陌生的沉着气势。对方却笑得畜牲无害,搭讪:
“兄弟,取水呢。”
又问:“泉水甜不?”
小青一笑,不提防抬手将一边酒瓮大小的水罐向对方掷去,也若无其事道:“试过便知。”
水罐直砸对方面门,对方却避也不避,轻巧接住。
小青神色不变,已径自绕过了他,向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一直注视着我。
他的眼睛清澈,带着淡悒。注视着我的眼光,既有着欢喜,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怜惜。似乎我是他寻了千回万回的女子,心心念念牵挂的人。
这样的眼光,让我觉得刺痛。
……你是谁?我认识的吗?
遂意,是我的名字吗?
我生病了,你不要难过……
可是我太过笨拙,没有开口之前,小青已经走了过来。
他笑眯眯与那人打了一声招呼,问他何事。那人便道,他们赶路匆忙,未带饮水的器皿,想向娘子借个喝水的杯盏。说完眼光又望向我:“这位是?”
小青道:“正是我家娘子。”
男子身上的气势清冷了三分。缓缓打量了小青一眼,却只是点点头。眼光又落到我的身上:“娘子面色苍白,可是生了什么重病?”
“日前受了风寒,确是病了一场。”
“现在身上可还有哪些不适?”话里关切含忧,这一句却是问我。
“已经好多了。有劳挂心。”小青笑着插口,将一支牛角瓢递给了他。
至此,便没有再停留的理由。他点点头,淡淡道:“有劳照拂了。”明明说的是饮水的瓢,可那话里间,却像是另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