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坐一个王爷,空间很大;再坐一个顾眉君,却嫌有些小。
王爷说:“可以再坐过些。如此窝着不舒服。”
我便挪过了一些。
王爷再说:“如果累了,可以靠过来。”
我连忙挺了挺腰,以示精神甚好。
马车在一条深巷停下。我一路听着孩童的戏闹声与偶尔的炮仗声过来,隐约还有几分过节的喜气。可一到这个地方,不过隔了一道墙,四周却完全静了下来。
王爷走在前头,只淡淡说了声过来罢,便不再理我。我没奈何,只好跟了过去。
巷子只有一户人家,没有点灯。侍卫推了门,便守在外面。院里头早候着一名老管家。王爷接老人手上的灯笼,我没留神只觉手一紧,便教握住,被牵着被动往前走。
夜风里隐约有奇怪的叫声。
目标很容易找,整一片黑沉沉的屋子,只有一处溢出烛光。
仅仅只有一眼,便让我干呕了一声。
耳边响声的声音隐含严厉:“此药类似五石散,药性不定,有服下迷失本性。有服下发作状若癫痫的,四肢乱舞,逢人便咬,六亲不认。不至力竭绝不罢休。总之能让你醒来后,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生不如死。”
“王子聪与辜王孙在酒里下了这种东西,昨晚上酒席上数人与十数名歌姬尽着了道。凌晨教人发现时,从里抬出了二具尸体。”
他叹了口气:“眉君,不是我存心迫你知道这些腌脏的事情,而是你可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他的眸光,责备中带着关切。
语气,更是十足的忧心: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那副样子,理智将失,双眼泛红,一身带血,我有多担心?”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没法不感动。
又或者说,想我顾眉君,活了二十几个年头,吃亏就吃在不够肉麻上。
我与王爷认识以来的第一回争执,以我惨败告终。
我有气无力说道:“晓得厉害了。”他犹嫌不够,持续且煽情望着我,我只好再三保证:“往后不敢再这样了。”
或许是我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回去时的气氛终于又融洽了下来。提起了哑巴,我隐约透露了些,此人怕是与我失散一名亲人有些关连。我无意多谈,王爷也便没再深问,只道,若有难事,应第一个寻他。又聊起了我晕迷时的情形,我心中对梦中那场狂乱的梦境耿耿于怀,忐忑问了自己可曾做下失礼的事,喊些不该喊的话。王爷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情绪,只道:“你我之间,便是做些失礼的事,喊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又有何妨。”
我听完,眼光便有些发直。这副模样想来逗笑了他,只是很快他收敛了戏弄的神色,正色道:“眉君的忍耐力,天下无双。”他道:“你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专注,话里婉转,柔情四溢。
更有一股浓浓的怜惜,摧残听者的小心肝。
又来了……
一时间,我胸中气血一涌,油然生出一股龇裂八颗门牙愿望。
我暗自瞪了他一眼,只觉牙根发痒。面前男人深情的一张脸,比江里浸的那泡月亮,来得还虚。
偏偏不能发作。
有些事情,时机未到,不宜刨根问底,聪明的做法便是揭过不谈。
两人又在月下站了会儿。月光如水,四下隐约有风声蛙叫,此情此景,很适合谈一些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