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王爷,也就淡淡那一扫。
晚秋一片晴好,秋高气爽,阳光是金色的,枝桠间点点金箔般的白斑,透着灼灼生机,不见半分颓败。王爷的背景是五角亭磨得滑如蜜蜡的白石廊手,再下面,斜飞半块青岩,缠绕着一汪清水,逶迆的尽头,一小股清泉自岩隙中汩汩冒出,蜿蜒流下,淙淙作响。
日头照耀处亮得晃眼,阴影中又透着幽深。
他的眸光,便在这一派浮光掩映中,绵绵密密,墨染着多情。
当时我只怕是怔了怔,全然没了刚开始轻挑作怪的心态。
面颊渐次滚烫。
我强笑了一声,只得说话道,只怕我现下摘了面纱,王爷便要吓到。并非眉君不大方,只是不忍心。王爷唇边那抹笑意便深了些。应承的话柔软且自然,仿若真心而发:“眉君一向体贴,我自晓得。”眼底却一抹意味不明。我几乎同时也醒悟了过来,多丑的样子王爷俱从善如流,何况这小小墨汁乎?
然而,这一刻,我偏偏就如此矫情了起来。
我想起当时涂墨汁的时候,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存了想戏弄这个男人的心思。现在却深深后悔。我的身形原就教寻常女子略高挑一些,穿了裙装,摇摇晃晃,磕磕撞撞,再配上一个女钟馗或张飞他妹的颜,我想这全天下大概不会有哪个女子,在她原应最像个女子的时候,面对一个稍微露出那么点倾慕意思来的男子,以母夜叉姿势,低空飞过。末了留给倾慕的男子一道千古难题:她何时才能像个女子一些?
这是何等失态呀!
当我去涧边洗濯时王爷已整齐剥了数个桔子,放在玉盏里,镇了冰。我的眼光扫了一圈,侍卫在外围面朝外护卫,王爷一派端正,正襟危坐。我感觉还算满意,于是,彼时我微微颔首,王爷也微微颔首。我认为通过这一动作我们达成了一个无声的共识——身为一个知情识趣,恪守礼教且有教养的君子,遭遇面孔陌生姑娘,姑娘正生生惴着一腔尴尬情怀,需要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洗洗脸。哪怕身处不知名的野外,身为君子自当非礼勿视,莫要惊吓姑娘才对。
所以我很放心地在溪涧边择了一块还算平整干净的青岩,掀了帷帽。那丫环梅儿取了丝帕,还待让我像个大家闺秀一般矜持坐在石上,她试了水一点一点替我擦,我一笑谢绝,挽了袖子接了帕,浸水覆面,只感一片清凉。
那墨汁虽沾得均匀,但簿簿一层,倒也不难洗去。然而我没料到的是,就在那几个片刻的功夫,一名侍卫上前向王爷禀报了什么,王爷一招手命他退下,然后就径直向我的位置走了过来。
当时我不知道,溪水沾湿了鬓发,只觉不甚清爽,便正了正身,让梅儿替我稍稍整理,拢个纂儿,这丫环低眉顺首,一副恭驯模样。我却犹惦记着她拽我手腕时的手劲。心底略略沉思,这丫环手底有些功夫,却不曾在王爷麾下见过;话虽不多,但口音带着异样,却不似是夏朝之人……一时有些惊疑不定。正寻思着如何开口套这丫环的话。突然却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身后久久未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