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是一般老百姓对宦官最惯常的称谓,即使在今天,如果你问一个对历史最无知的人,十有八九他也会知道太监是什么。然而,自清代以来,民间对太监另一个通俗的称呼“老公”,却渐渐被人淡忘了。时下,“老公”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妻子对丈夫的昵称。如果是在南方农村,这样称呼还可以理解,可是在北方普遍流行这种“爱称”,不能不说是大家都忘了从前这个称呼是挂在谁的头上的。
其实,太监只是宦官比较晚的称谓,最早的宦官叫“寺人”,“阉人”(奄人),“腐人”(刑余)。第一种称谓的“寺”在古代与“侍”是一个意思,所谓“寺人”就是说他们是侍候人的,而后两种则是说他们是被阉割的人。两类称呼加在一块儿意思才全,所以后来一个相当流行的称谓就是“阉寺”。
在中国的政治制度中,还没有哪一类机构的成员有过像宦官那样多的称谓和头衔。带有褒意的有“中官”,这是相对于宫廷以外的朝臣而言的;还有“貂档”,这是由汉代宦官豪华的貂尾加黄金片的冠饰而得名的;也许还要加上“黄门”,这个称谓来源于汉代宦官常任的官职,通俗一点的有“公公”。带有贬义的比较多,什么“阉竖”,“阉寺”,“宦竖”,“刑人”,“阉狗”等等。在这其中,“宦官”是最正式的称谓。也没有任何一种机构成员的性质和职能会这样清楚地被老百姓所了解,谁都知道太监是什么人,是干吗的。自然,老百姓对太监也有一种莫名的兴趣,这大概是由于太监恰恰涉及王朝政治两个最神秘的领域,一个是性,一个是皇宫内院。
太监是为了伺候帝王及其庞大的配偶群而设置的,如果让西方人来议论,他们肯定会判定这是所谓东方专制主义的产物。不过东方也的确不争气,因为只有古代的东方专制国度才有太监或类似太监的人存在。在西方中世纪的帝制国家实行的一夫一妻制,帝王也不例外,尽管他们会有许多情妇,但是情妇似乎用不着人专门伺候和监视。非洲的酋长倒是也拥有大批的妻妾,不过倒没听说他们有太监。
太监的存在,无非是君主过于多的多妻制的需要。这个道理从一开始就你知我知大家知,不过谁也不说破。只有明末愤世嫉俗三大儒之一的黄宗羲才不管不顾地把窗户纸捅破,他说,宦官的繁盛,无非是由于君主多欲好色,众多的宫嫔,不得不用阉人来看着(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奄宦下》)。为了维护自家极度膨胀的性权利,采用去掉他人性器官从而剥夺其性权利的方式,在今天看来,简直是蛮横自私到了极点。不过,把账都算到东方专制主义头上,似乎也不太公平,尽可能地占有雌性配偶,其实是人类动物性的一种表现,人类的近亲猴子和猩猩就是如此,每个猴群的猴王,毫无例外地要霸占所有群中的雌猴,直到它被赶下台为止。《西游记》里把好色的屎盆子扣在猪身上,而将花果山的美猴王说得好像一点性欲也没有,其实是不折不扣的偏见,绝对的不公正,大有扬猴抑猪之嫌。
但是,众多的“美猴王”和“丑猩王”绝对想不出阉了个把同类,来看着并伺候自家“妻妾”的主意,这一招委实是人类文明“发达”的产物,或者说人类文明的一条东方岔道。太监实际上就是仆人,能做男性仆人所做的一切杂务,特别是能干一些力气活,却绝无染指宫姬的可能,从功能上讲真是妙不可言,不是文明人怎么会有这么高明。从某种意义上讲,高大的宫殿也可以说是产生宦官的温床,宫殿里一个一个的房间,使得帝王不可能像猴王那样用自己的眼睛盯住众多的配偶,于是就自然要派生出监视的人。
只要有需要,就会生出供给,中国的政治制度需要被阉割的男人,自然制度就会提供这种男人。在阉割还作为一种刑罚时,受过宫刑而且还活着的人往往就成了宦官。秦汉之际宫刑是免死之刑,就是说,有了死罪,如果愿意把自家的下身割掉就没事了,司马迁就是这样做了宦官的。宦官的另一个来源是俘虏,这种情况在先秦比较普遍,把通过战争俘获的敌方的未成年人做奴隶,本是野蛮时代的常事,再进一步加以阉割,大概奴隶化就更彻底了。宦官最为常见的来源是进献和招募,进献就是地方官和将领抢来或者买来幼年奴隶,阉割了献给皇帝或者王公。招募近乎于招工,只要价钱合适,就能找到乐意把儿子贡献出来的老百姓。也有人是自愿阉割入宫的,因为有时候,做太监总还是一条生路,而且碰巧了还是一条不坏的路。某些有名的宦官,比如明朝的王振、魏忠贤、清朝的“皮硝李”都是自愿割了入宫的,有些地区居然以出太监闻名(恕不公布)。当然,有的时候,一个人变成太监其实也要不了太多的理由。明代一个小有名气的太监王敏,本来是汉王府的一名士兵,因为“善蹋鞠。,被当时的汉王看上,常陪着王爷玩,这位藩王报答他的方式就是把他阉了(明,陆容:《菽园杂记》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