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政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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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内宫财政(2)

广陵郡(扬州)贡蕃客锦袍五十领,锦被五十张,半臂锦百段,新加锦袍二百领,青铜镜十面,莞席十领,独案细绞十匹,蛇床子七斗,蛇床仁一斗,铁精一斤,兔丝子一斤,白芒十五斤,空青三两,造水牛皮甲千领并袋。吴郡(苏州)贡丝葛十匹,白石脂三十斤,蛇床子仁三升,鲻鱼皮三十头,鳅鱼鳍五十头,压胞七升,肚鱼五十头,春子五升,嫩藕三百段。

南海郡(广州)贡生沉香七十斤,甲香三十斤,石料二十斤,甓皮三十斤,蚺蛇胆五枚,詹糖香二十五斤,藤簟二合,竹簟五领。

唐令规定:“诸郡贡献皆尽当士所出,准绢为价,不得过五十匹,并以官物充市。所贡至薄,其物易供。”“其有加于此数者,盖修令后续配,亦折租赋,不别征科。”(《通典》卷六《赋税下》)实际上这不过只是一纸具文,原因很简单,皇帝贪婪,贡物的品种绝不嫌多,贡品的数量则只嫌其少。而地方官吏,借助于贡献,一则讨好于皇帝,以求升赏;另则又可从中渔利,以饱私囊。因此,上贡之风,总是愈刮愈厉害。五代后周太祖郭威是一个颇有作为的皇帝,他在广顺元年明诏:“天下州府旧贡滋味食撰之物,所宜除减。”其中便开列了两浙所进的细酒、海味、姜瓜,湖南的枕子茶、乳糖、白沙糖、橄榄子,镇州的高公米、水梨,易州、定州的栗子,河东的白杜梨、米粉。绿豆粉、玉屑糨子面,永兴的御田红杭米、新大麦面,兴平的苏栗子,华州的麝香、羚羊角、熊胆、獭肝、朱柿、熊白,河中的树红枣、五味子、轻饭,同州的石鏊饼,晋州、绛州的葡萄、黄消梨,陕府的凤栖梨,襄州的紫姜、新笋、橘子,安州的折粳兵、糟味,青州的水梨,河阳的诸杂果,许州的御李子,郑州的新笋、鹅梨,怀州的寒食杏仁,申州的蓑荷,毫州的草,沿淮州郡的淮白鱼等等。(《旧五代史》卷一一○《周书一》)从这份贡品名单里,我们可以看到取贡的物种是多么繁苛。而所谓除减,也只不过是郭威个人一时的好心。历史上的赋税摇役,一时因某个“好皇帝”发善稍事减免,而事不迁鹭又被恢复、并反成增重的事,是习以为常的。明从成祖起,迁都北京,每年由运河启运来的江南贡物如枇杷、杨梅鲥鱼、橄榄、石榴、柿子、木樨花、柑橘、甘蔗、随菜苔、紫苏糕、苗姜、荸荠、芋头、鱼藕、香稻等等,各多达数十扛,用船达一百六十只。各处办野味共一万四千二百五十只,又活鹿二百六十七只、活天鹅三百二十只,杂皮二十一万二千张,翎毛一千三百五十五万六千根。中期以后,它们的数字又续有增多。(《续文献通考》卷三三《土贡考》)譬如宜兴贡茶,明初额止一百斤,渐增至五百斤,万历时乃至二十九万斤。(《万历野获编》卷一《贡鱼乍贡茶》)清代吉林所贡方物,每年四月、七月、十月、十一月之外,皇帝生日,分次进行,山珍野味、土产名品,共计一百二三十种。(《清稗类钞》第一册《朝贡类·吉林岁贡》)贡品不单要求有特殊的质量,还要求有特别的样式。北宋皇帝所使用的御炉炭,“率斫作琴样,胡桃纹鹁鸽青”(《老学庵笔记》卷五)。一炭之微,其讲究如此,真是匪夷所思。贡品的采办,有的是作为赋役的形式,摊派给百姓交纳。也有的名义上由官给价,向民间平买,但“吏胥舞弊,克扣价目,十给二三而已,甚至并十之二三而亦无之”。

定额之外,又有额外之贡。地方官吏希求恩宠,竭心殚智,把一些新鲜的物产上贡给皇帝,它原是岁额所没有的。但有了第一次,便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一些皇帝生辰、婚事、节日之类的贺礼,本也没有明确的定额。但是,今年的额外,一经贡人,往往明年就成为制度,变成了定额。如明代楚中鱼鲜之贡,“始自成化初年,盖镇守内臣私献耳,为数不过千斤。后渐增至数万,改属布政司,贡船至十二号”(《万历野获编》卷一《贡鲊贡茶》)。红花原不产在宁夏,“特一时喜事献谀之徒,创为此举”,遂成为明朝政府的定额。然水土本不相宜,故“播种耕耨、看守采择之苦,不可胜言”。“而又程途穹远,输运艰难,起役了夫,雇倩车马,以及指称盘费、打点使用,尤为不赀。朝廷之所得几何?而计其所耗,固已百倍于所贡之数。”(《续文献通考》卷三三《土贡考》引王疏)这都是额外转为定额的例子。事实上历史上的土贡定额就是通过这种转化而不断扩增的。庆典的贺仪,丰俭在于地方官的经办,朝廷并没有数字的规定。但是,一个地方今年的贡礼,事实上也便成了不成文的定额,后来者总是只能多,不能少的。也有一些存心侥幸之徒,热中将自己所有的珍玩、宝器献给皇帝,贪图赏赐,有的甚至是自己的女儿。明世宗时,“河南扶沟县民卢大亨,以女卢氏进。受之,给大亨米一石,仍免杂差。是女年十三,颇知书史”(《续文献通考》卷三三《土贡考》)。皇家的无数珍玩,其中的不少便是这种幸进之徒所奉献的。有一等人则专以进贡为名,对百姓家肆行掠取。明武宗时,李充嗣奏言:“近中官进贡,有古铜器、窑变盆、黄鹰、角鹰、锦鸡、走狗诸物,皆借名科敛。”(《明史》卷二。一本传)这种掠人之所有以为贡献,而讨好皇帝的人,比起卢大亨那种献女而得石斗赏赐的人来自然是更凶暴,更无耻,更可恶!

在额外上贡中,我们还要附带提及唐代流行的所谓“进奉”。唐玄宗在位,始在内廷设大盈、琼林两库,以贮贡献品。王邠佐任户口色役使,“征剥财货,每岁进钱百亿,宝货称是。云非正额租庸,便人百宝大盈库,以供人主宴私赏赐之用”(《旧唐书》卷四八《食货上》)。肃宗时,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故事,天下财赋归左藏,而太府以时上其数,尚书比部复其出人”。而当时京师豪将强索国帑,第五琦穷于应付,他于是请以全部财赋收入尽属大盈库,“供天子给赐,主以中官,自是天下之财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程其多少”(《新唐书》卷四一《食货志一》)。德宗时,始接受杨炎的建议,将天下财赋的管理权复归有司,度宫中经费多少,量取三五十万奉人大盈库。然自肃宗至德以来,“四方贡献,悉人内库,权臣巧吏,因得旁缘,公托进献,私为赃盗者,动万万计”(《新唐书》卷~四五《杨炎传》)。内库(大盈库)成了庞大的皇家私藏。德宗建中四年,径原兵变,皇帝仓皇出逃到奉天,在行宫创立二库。“朱礼比既平,于是帝属意聚敛,常赋之外,进奉不息。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有‘日进’,江西观察使李兼有‘月进’,淮南节度使杜亚、宣歙观察使刘赞、镇海节度使王纬、李皆徽射恩泽,以常赋入贡,名为‘羡余’。至代易又有‘进奉’。当是时,户部钱物,所在州府及巡院皆得擅留,或矫密旨加敛,滴官吏、刻禄禀,增税通津、死人及蔬果。几代易进奉,取于税人,十献二三,无敢问者。常州刺史裴肃鬻薪炭案纸为进奉,得迁浙东观察使。刺史进奉,自肃始也。刘赞卒于宣州,其判官严缓倾军府为进奉,召为刑部员外郎。判官进奉,自缓始也。自裴延龄用事,益为天子积私财,而生民重困。”(《新唐书》卷五二《食货二》)进奉多是以正赋之外,尚多羡余的名义进行的。宪宗以后,遂成常例。“藩府代移之际,皆奏羡余为课绩,朝廷因为甄奖”。(《文献通考》卷二二《土贡一》引张潜疏)这种作法一直沿行到宋代。如宋神宗元丰年间,诸路在皇帝生日同天节及南郊大礼中,两次进奉共金银钱帛二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八贯匹两,其中金二千一百两,银一十六万五千四百五十两,折银钱一万八千二百五十九贯七十七文,匹帛八万七千八百两。(《文献通考》卷二二《土贡》引毕仲衍《中书备对》)宋朝宫中置封椿库,太宗复以左藏北库为内库,改封椿库为景福内库以属之。仁宗时有奉宸五库之设,神宗又增设元丰库。朱元璋读《宋史》,曾就内库之设,严厉地批评说:“人君以四海为家,因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何有公私之别?太宗,宋之贤君府复如此,他如汉灵帝之西园,唐德宗之琼林、大盈库,不必深责也。宋自乾德、开宝以来,有司计度之所缺者,必藉其数以贷于内藏,俟课赋有余则偿之。凡有司用度,乃国家经费,何以贷为?缺而许贷,贷而复偿,是犹为商贾者,自与其家较量出人。及内藏既盈,乃以牙签别名其物,参验帐籍。晚年出签示真宗曰:‘善保此足矣。’贻谋如此,何足为训?曰:“慎厥终,惟其始。’太宗首开私财之端,及其后世困于兵革,三司财帛耗竭,而内藏积而不发,间有发缗钱数十万以往军资,便以为能行其所难,皆由太宗不能善始故也。”(《洪武御制全书·宝训·评古》)不能不说朱元璋在这个问题上比赵光义站得更高一些。但是,作为一个家长式的专制皇帝,朕即是国屈也就是家。他俩之间认识的距离池只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本质是没有差别的。

在贡献中,还有是来自边境四夷或周邻的与国的。当时概视为朝贡,被当成政治上臣服的象征,是远服、夷服来修职贡。历史上的中国皇朝,大多并不把开边扩土作为政治上的追求,而是把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美化为自己德治成功的标志。因此,多方招徕;而对来者无不优札,厚予回赐。于是异域的珍奇、怪兽、名马、香料、珠玉等等,远道而来。这实际上是一种国际或与边远首领间的官方贸易。中朝的皇帝,除了在猎奇与政治上得到满足外,为此而所费不赀,而且在运输、招待等方面,为老百姓带来很大的负担与痛苦。

三、宣索,即皇帝遣派中官或使者持圣旨直接向臣民、有司宣取财货,实际上就是强取、强索。唐敬宗宝历二年,“宣索左藏见在银十万两,金七千两,悉贮内藏,以便赐与”(《资治通鉴》卷二四三)。明神宗万历中,御用不给,而左藏已虚,乃“今日取之光禄,明日取之太仆”(《明史》卷二三五《孟一脉传》)。唐德宗为讨军阀王承宗,以贡献的形式,大肆向度支盐铁并诸道索取所谓“助军钱”;及平,又索取贺礼及助赏诸物。此强取于百官者也。朱面力为宋徽宗措办花石纲,江南“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领健卒直人其家,用黄封表识。末即取,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撤屋抉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民预是役者,中家悉破产,或鬻卖子女以供其须”(《宋史》卷四七○《佞幸》)。此强取于乡民者也。中唐时期,内宫取物于市,以宦官为宫市使,“两市置‘白望’数十百人,以盐估敝衣、绢帛,尺寸分裂酬其值。又索进奉门户及脚价钱,有贲物人市而空归者。每中官出,沽浆卖饼之家皆彻肆塞门。”(《新唐书》卷五二《食货二》)自居易的名篇《卖炭翁》,描写的就是公开的匪行。明神宗时,税监遍天下,芊视商贾懦者肆为攘夺,没其全资”。“又立土商名目,穷乡僻坞、米盐鸡豕,皆令输税。”此强取于商民者也。金世宗大定中,“立强取诸部羊马法”(《金史》卷八《世宗纪》)。此强取于北部边民者也。唐时所谓“白著”,就是税外的横取。(《新唐书》卷一四九《刘晏传》)高云《白著歌》:“上元官吏务剥削,江淮之人多白著。”(《求阙斋读书录》)“上元”就是唐肃宗的年号。

增税,包括增多税额与另立名目,也是皇帝为扩大自己收入的办法。它同是一种强取,不过是堂哉皇哉,用明令增派的一种强取。东汉灵帝中平二年,敛修宫钱,天下田亩十钱。明神宗万历二十四年,乾清、坤宁两官被雷火焚毁;明年,又有皇极、中极、建极三殿之灾。军府千户仲春请开矿助大工,进行重修。于是大兴矿税,中使四出,“矿脉微细无所得,勒民偿之”。自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间,诸挡所进矿税银几及三百万两。河南巡按姚思仁,疏言矿税之害,“矿盗哨聚,易于召乱,一也;矿头累极,势成土崩,二也;矿夫残害,逼迫流亡,三也;雇民粮缺,饥饿噪呼,四也;矿洞遍开,无益浪费,五也;矿砂银少,强科民买,六也;民皆开矿,农桑失业,七也;奏官强横,淫刑激变,八也。”(《明史》卷八一《食货五》)与此同时,又以中官充税监,百计征剥。“天津店租,广州珠榷,两淮余盐,京口供用,浙江市舶,成都茶盐,重庆名木,湖口、长江船税,荆州店税。宝抵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中官遍天下,非领税即领矿,驱胁官吏,务后焉。”(同上)“内臣务为劫夺,以应上求。矿不必穴,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官吏农工,皆税人也。”(同上卷二三七《田大益传》)但是,这些收入,后来却又“悉输内帑,不以供营缮”(同上卷二三五《王汝训传》)。

四、卖官。秦朝有纳粟拜爵之令,汉文帝用晁错建议,纳粟拜爵和除罪以实边。正如晁所说:“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穷。”爵只是一种身份,所以这是一笔无本而赚钱的买卖。汉文帝此举是以补国用。东汉灵帝首行公开卖官。光和元年,西园卖官,二千石的官价是二千万,四百石为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之。或谐阙上书占令长,随县好丑,丰约有贾。富者则先人钱,贫者到官然后倍输。又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资治通鉴》卷五七)“廷尉崔烈人钱五百万以买司徒,刺史二千石迁除,皆责助治宫室钱,大郡至二千万钱,不毕者至自杀。”(《晋书》卷二六《食货》)他在西园造万金堂,以为私藏。晋武帝司马炎也卖官肥私。有一次他不无得意地问司隶校尉刘毅说:朕可以和汉的哪一个皇帝比?耿直的刘毅回答说:桓帝、灵帝。司马炎大为扫兴地说:何至于此!刘毅回答说:桓帝、灵帝的卖官钱人归官库两陛下你却把卖官钱归人私门。这样看来,还不如他们(《资治通鉴》卷八一)。刘毅这里说的也并不确切,西园也是灵帝的私库。后代卖官的事例几无代无之。清朝的捐纳也是卖官的一种形式。

此外,又有采办、和买、金商等名目,都是借助特权,攫取商物,“名为和买,实同白著”。明朝又有皇庄、皇店之设,还有所谓“花酒铺”,都是派中官管理,重利盘剥,以益内宫私奉。所有上述的一系列制度、措施,都是在特权支配下,以奉养天子为名,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把社会生产总值的半数、甚至大部分,据为内宫的私藏,以供皇帝个人奢富、豪华、荒淫、无度的糜烂生活需要。上亏国努,下困生民。在历史上,几乎所有朝代,即使是在已经濒临灭亡的时刻,政府财政早已枯竭,老百姓贫困交加,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然宫中依然是财货山积。崇祯亡国之后,在皇库中“旧有镇库金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锭皆五百(十?)两,镌有‘永乐’字”(《明季北略》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