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年馨瑶的帐篷外。
夜已经深了,周围的帐篷已经一个一个陷入黑暗,唯独这一个还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一些动静。
胤禛对守在帐篷外的药童摆了摆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几个太医都还守着年馨瑶,一个把脉,一个施针,一个吹着碗里的汤药。
见胤禛进来,太医们只是潦草地做了个揖,便继续忙碌起来。
躺在床上的年馨瑶还没有醒,反而发起高烧,额头上泌出的汗珠将包扎住伤口的绷带都打湿了。
她昏迷着却并不安稳,眉头紧皱,头部不停的晃动,非常痛苦。她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像一只离开水的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止呼吸。
胤禛看着她这个模样,忙背过身深呼吸一口,将眼眶中泛起的泪水逼了回去。
他不相信他们之间的缘分就这样断了,他也不相信这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儿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他就这么站着,一直注视着年馨瑶的容颜,心里祈祷着,希望她能够挺过去。
帐篷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太医们都有些受不了来自胤禛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但他们也不能赶他走,只好一边观察着年馨瑶的状况,一边担惊受怕着。
年玉莹正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走进帐篷,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年馨瑶高烧不退,她就一直用冷水为她擦拭,希望能降降温。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太医们也没有反对她这么做。
刚才,一盆水已经无用,她连忙又出去换了一盆。
当她看到背对着她的胤禛,压抑在心里的感情重新迸发出来。可当她看到爱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妹妹身上时,又忍不住一哆嗦,险些打翻盆里的水。
胤禛发觉了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正对上年玉莹黯然的目光。
“贝勒爷吉祥。”
因为妹妹受重伤,她的泪几乎都要流干了,但此时此刻,却又重新涌了出来,令她感觉,她流下的不是泪,而是心头上的血。
她最担心的事恐怕还是发生了。什么因为养女身份才与她疏远,这全部都是借口,真相恐怕就是现在她所看到的,她心心念念爱着的这个人爱上了她的妹妹。
他不要她了,他想要她的妹妹。
年玉莹将水盆放下,大胆地走到胤禛面前一福身,低声对胤禛说:“贝勒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看见,胤禛迟疑了一会,又朝床上的年馨瑶望了望,这才点了点,走出了帐篷。
外面明月当空,满天的繁星璀璨夺目,如果两人在夜空下互述衷肠,那一定是个非常浪漫的夜晚。可惜,那只存在于年玉莹无数次幻想中,从来没有实现过。
今晚也不可能实现。
“贝勒爷,奴才谢谢您救瑶儿回来。”她站在胤禛身后,望着这个伟岸的背影,伸了伸手,最终没有碰上去。
“馨瑶的情况如何?”胤禛问道。
这是他几个月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她过得如何,不是向她解释什么,而是问她的妹妹。
妹妹受了伤,她知道不该纠结这些,但是内心仍像是被箭射中,很痛很痛,血流成河。她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妹妹受伤,不知道贝勒爷会不会也如同待妹妹这样给予她一点点垂怜。
“太医说瑶儿如果一直不退烧,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胤禛沉默,如果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奴才一直以为贝勒爷怜惜奴才,所以才会找奴才陪伴左右。奴才知道自己并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么完美,但是奴才对待贝勒爷的心是真挚的。若是奴才有什么不好,请贝勒爷跟奴才说,奴才一定会去改,直到贝勒爷满意为止。”年玉莹这段话夹杂着抽噎声,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
胤禛再无法逃避了,转过身来,看着想哭却不敢哭出声的年玉莹,叹了口气。他决定将这个误会解开,希望年玉莹能够明白,从一开始,他的选择就是错误的。
“那次在马场,我问过你,你会不会骑马,你当时回答说不会,从来没骑过,你可还记得?”
年玉莹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难道是因为自己不会骑马?那她可以学啊!她后来去贝勒府找他时也骑过一次,虽然回来后非常害怕,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还没将这个决心说出口,胤禛接下来的话将她的希望击得粉碎。
“从一开始,我与你结识,就是因为你叫年玉莹。因为多年前,我曾在郊外救过一个小女孩,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年玉莹。看得出,她非常喜欢骑马,小小年纪,身边没有家人陪伴,竟然也敢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疯跑。她人小,力气不够,根本就无法驾驭,最后被马甩了下去。是我救了她,送她去的医馆,她拉着我的袖子不放,不让我丢下她。我答应了,可是,却因为差事,没有留下来等她醒来,然后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花朝节那日,你说你叫年玉莹,我非常欣喜,以为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可是,原来你不是她,你是她的姐姐。”
原来如此。
年玉莹笑了起来,只不过那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绝望。
她突然恨了起来,恨妹妹怎么可以对陌生男人用了她的名字,恨胤禛为什么不做调查就来招惹她,恨二哥年羹尧极力促成此事,让她越陷越深,根本无法自拔。
为了这段感情,她在爹和娘的心中已经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在四贝勒的妻妾眼里成了一个放荡的女子。她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最后却得来一个这样的解释。
贝勒爷看上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妹妹。
“就算瑶儿死了,你也不会再娶我了是不是?”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狰狞的表情在月色下越发扭曲。
“你胡说什么?馨瑶不会死。”胤禛也动了怒气,但看在她受了打击的份上,不与她计较。
她不会死,她不会死,那如果我死了呢?有几个人会这样为我感伤?
年玉莹再承受不住,哭着朝营地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