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天早上,雨难得停了一会,爸爸和我拿了粽子和肉条去九伯家供拜。
九伯家晒台上的杂草又冒出来了,爸爸一抓一抓地除。一阵瓷器叮铃,一个男孩走上了晒台,是那个吃寄的男孩,比前两年高了些。他一上来就呼道:“那个是你们带来的吗?”我们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紧锁的大门边,依着一个深褐的葫芦,刚才我们都没注意。爸爸过去一摇,有响,他打开闻了闻,赶紧跑到晒台上朝四周山上张望,但什么也没找到。失望之余,他把酒葫芦交给了男孩:“你干爸的东西,你留着吧。”男孩双手接了过来。爸爸问他:“你一个人来的吗?”他朝山下指了指。我们探出晒台一看,是红脸老伯,他正蹲在艾草坡上,埋头抽旱烟。我问爸爸:“为什么他不上来?”爸爸说:“他和你九伯是同辈,不能来供拜的,这些事只能是晚辈做。”爸爸下去找他说话,我和男孩就摆出供品,燃香,斟酒。“你知道拿走酒葫芦的人为什么会还回来吗?”自刚才起,他就一直紧紧抱着那酒葫芦,没大人在场,他还挺健谈。我摇摇头。他说:“因为就算他拿到手,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我不以为然:“那他也可以扔掉的呀。”“所以说,他能还回来,还算是好的。”这话似乎是不需要回答的,我也就没说话,只顾往木案上外摆的三只瓷羹里斟了第三轮酒。“‘做事’的事,干爸有和你说过什么?”我初一想,听到的是九伯的一阵鼾声,再定一定神,是“天神”“砍刀”“娘胎”之类怪诞不经的话,便说:“他只说了什么‘天神’,‘砍刀’,我都忘了。”他吃惊地看了我许久,认真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是离他秘密最近的人。”
回来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偷偷往里看了一眼,李光戴了顶黑色的小圆帽,村里七八十岁的老人常戴的那种,一个人坐在矮脚凳上,等太阳,旁边是他的拐杖,不知道他刚从哪里回来,鞋子上,拐杖根上沾了好些新泥。看到他这样,我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因为担心雨很快又会下来,我们没有停。
和往年一样,爸爸初三就回厂里了。腊月的那场雨下到现在,雨丝开始变毛,有了转晴的意思。奶奶和妈妈披上了塑料布,也给我穿上了雨衣,我们就下地种玉米去了。这一脉种子还是九伯留给我们的。九娘的坟就在离地块不远的林地上。奶奶对妈妈说:“我没看错罢,你九嫂的坟边怎么多出来一堆新土?”我们过去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坟包,看得出来,起得很匆忙,基坐的石块都没垒好。奶奶喃道:“‘他十七年后会埋在这里’……没有错,是他了。”她们就着原来的基础把石块重新垒了一遍,还在上面加了几簸箕新泥。奶奶让我捧了一把泥土,也培上了。
她说:“这是你小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