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禁(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世间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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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潘·格尔曼的祖母来自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柯灵顿家族也曾显赫过,如今却像一个披着锦衣的乞丐,在羞于启齿的贫困中维持着一点可笑的尊严。柯灵顿家族空荡荡大宅子里,一家人饿得面黄肌瘦。他们每日一次聚坐在古旧的餐桌前,用木盘盛了盐水煮熟的马铃薯和粗糙的面包,贪婪地吞咽着这些穷人才吃的食物。家族的土地十几年前便被售罄了,成套精致的银餐具被投机商低价买走,接着是檀香木衣橱、波斯地毯、中国屏风……直到某个阴郁的早晨,他们绝望地发现,除了这栋宅子之外,他们再也没有可以出卖的东西了。

那天早晨柯灵顿家族开了一个庄严的家庭会议。宅子是决不能卖的,这唯一还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理应陪着他们入土。他们也不能出去工作,那绝不是一个贵族应该染手的事情,甚至连说出这个词都嫌肮脏。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严肃的长者们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要把家族里最大的女儿嫁给那个同城的残废人。

祖父对这桩婚姻并没有表现出热切的欢迎,也没有表露出不近情理的冷漠。在他看来,女人,或者是所谓的爱情,统统与他无关。当管家带着微薄的聘礼走进柯灵顿家破落的大门时,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仿佛预见了格尔曼家族的未来,可他无能为力。为了省下买蜡烛的钱,柯灵顿家的大宅子里长年见不着一丝儿光亮。幸好家具都已经卖空了,走路时谁也不用担心绊倒或被撞伤。而这群习惯了生活在黑暗与幽闭中的人也纷纷像猫一样练出了一双夜视的眼睛。可是为了表示他们隆重的欢迎,一截短小的蜡烛还是在大厅中吐蕊燃放。

柯灵顿家族的人们站成一排,穿着早已过时的华丽绸衫,凹陷的脸颊上泛出营养不良的黯黄。这诡秘的气氛立即让管家后背发凉,忍不住想起一些关于僵尸的古老传说。柯灵顿家族的大女儿丽萨·柯灵顿从黑暗深处缓缓走了出来,纯金色的卷发堆在肩头,她的步伐古雅,正如她的容颜,和裹在她身上的、她曾祖母那一辈人留下来的、优雅却已褪色的长裙。

这女孩年方十六,和柯灵顿家族的每个人一样面腮深陷、脸色不佳。不久之后,这个在家中倍受娇宠的女孩就要嫁人为妇了,想起未来,她感到踌躇满志的兴奋,因为她那没落的家族有限的宠爱在漫长的十六年里根本无法满足她膨胀的物质需求。比起丰衣足食的家庭里成长的同龄人来,她显得更加狡黠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