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笑,”这当然是多虑了。她那生生拧了一百八十度的脖子,几乎快让我哭出来,我又有什么心情笑呢?“我这个,如果你不囿于偏见还愿意这样称呼我,人。一直都想知道,这个社会之所以运转,最根本的动力在哪里。如果我们愿意认为世界运作的基本动力在于热能,那么我之前觉得,社会用作的动力在于欲望。所以我加入了杨海诚的军团,试图用欲望征服天下,对的。”
如果我于屏幕里看见这幅场景,我肯定会惊叹,并会钟情于艺术家病态的想象力(就像阿卿欣赏ck沉珂一样)。大概她浑身所有的关节都扭曲了,以一种奇观般的姿势呈现于我面前。我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木偶,其关节部位一头儿是个圆球,另一头是圆槽。凭借此种结构,它们的肢体可以三百六十度任意扭转,从而能做出夸张到令人不适的姿势。而这也就是她正做出的样子。
人的关节也有这种结构,所以我们的关节也可以旋转。之所以做不到她那样,则是因为又有额外的结构限制。否则血管,神经什么会打结、破裂,而我们仍旧茫然不知。(这要么是人类的愚蠢之处,要么是造物的仁慈之处。)
因此,原谅我怀有一些成见,但我还是认定眼前这东西绝不是人类。那么,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嘛嘛,失败,失败。原型毕露了呢。”
我基本上吓得瘫痪在床,而她后背着地,肢体翻转。姿势意外有点儿搞笑(当然,我没这个心情笑,)地爬上了床。之前濡鸦的长发令人不安地回缩,而脸上丰富地表情渐渐变得僵硬。靠近了发现,之前我所迷恋的,她身上富有诱惑力的明晰线条,其实是木制卯榫结构完美拼接留下的缝隙。
“Welcome to the Puppet's Town!哦,如今经营不善,我本人就是Puppet's Town……算是我愧对Mr. August。对了,你刚才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我都看出来了,咱们继续讲吧。你看,点头了不是?”
她的声音也变了,从紫那略微中性的嗓音,变成了完全在戏谑的语气。我之所以反感木偶原因就在于此:她们倒是在兴高采烈,绘声绘色地东拉西扯,可表情却纹丝不动。因为即便是不同的情感,也可以用同样的语气表达。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不是那种时刻都腆着张笑脸的类型,想某些恐怖电影里一样。)
“太对了!太对了!”要我形容,她的声音就是那种被音频软件处理过,升过调的嗓音,“你现在的这幅表情真好,就是认真听故事的态度!刚才那些人喝酒喝到发懵,高兴得忘记了恐惧为何物,还刚刚讲到关键的部分,就被打断了……Eech!”
反正就是,这张木偶样冷漠的脸正狂热地讲着兴奋的话,你可以想象这是何等的矛盾和荒谬。
“我讲故事是让她们高兴的么?我的故事是给他们下酒的么?Eech!这都是些什么人。所以你说的对,只有恐怖才能管理好人,才能让他们真正严肃地对待人生中……”
这时候,门开了。我感到无比欣慰,我这人就是命好呢,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有人来救我。尽管当我看见是细竹姐之时,略微有那么一点儿小失望。
“哈牛!你这烂木头有完没完了?”
然而细竹姐这幅义正词严的样子,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不过,这哈牛又是谁呢?要知道现在这故事就要结束了,突然又冒出新人物来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的新人物,哈牛,大概是一个木偶,而且应该是从Puppet's Town来的。她只是扭头看了看细竹姐,因为没有表情,所以也猜不出她想了些什么。而当她看见,成群的蟑螂爬到自己身上(反正我是习惯了),抱着头滚到了角落里。之前说过了,她的肢体可以任意扭曲,所以她在角落里缩成了个近乎完美的球。
“不,不……不要让蟑螂咬哈牛。哈牛……哈牛知道错了……被蟑螂咬很疼的,哈牛知道错了……呜呜呜。”
(前一秒还在说只有恐惧才能管理好人,下一面便在自己身上应验。所谓“无碍乎真理的讽刺性”就是如此吧?)
嗯……竟然害怕成这样,这家伙果然是木头做的。
“你缩成一球,是让我踢你么?没羞没臊的家伙,快把衣服穿上!不是这件!”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旧社会,大小姐呵斥家里的丫鬟。听了细竹姐的呵斥,她就像针扎了一样缩回去,嘴里小声嘀咕说,那衣服是杨海诚给她的。
“我不管谁给你的!穿你自己的衣服!今天看你花枝招展地穿着别人衣服,在我面前招摇过市,要不是看着你老大的面儿,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丢出窗外!”
“啊……不要不要!”
“那你他妈还(细竹姐是真生气了)不快点把衣服穿好!”
说着,细竹姐把身后的书包重重摔在了地上。而她呢,基本上就是爬过去,拿起书包到角落里去穿。
“啊,这家伙是哈牛……你多少也听说了,是在杨海诚手下做事的……不怎么懂事,让你受惊了。”细竹姐重新摆出女朋友一样的表情,对我和善地说,“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有我这个女朋友了,干嘛还在外面找这样的野女人呢?”
后一句细竹姐完全是在开玩笑,只是哈牛不知道,所以吓得浑身打颤。不过刚才既然听到了杨海诚的大名,她似乎有所领悟。看着那件儿黄色的连衣裙,略带怨恨地(她没有表情,所以我只能在语调里猜个大概)讲道:
“这件衣服是我老大买给我的……说让我穿。这不是我偷的,我总不能老穿一件……”
“哈啊?”
细竹姐扭过头去,惊愕到愤怒,也不说什么,只是一把上前揪住她的头发。按住肩膀用力一扯,嘣儿一声,脑袋就被扯了下来。和我估计地一样,她脖子上面就是一个圆球,而下面是凹槽,以此她可以一百八十度地扭转脖子吓唬我。
“杨海诚是你老大,对呀!谁不知道你是他的大芭比娃娃?(Protest,这一点我就不知道。)”细竹姐揪着哈牛的头,对着脸大声斥责。这副情景,我倒是觉得很像法国大革命。“那你知道,谁是他老大么?”
“啊呀呀呀,疼!疼!哈牛知道错了,放了哈牛吧!”
“你就给我老实呆着!”细竹姐把哈牛的头立在往梳妆台(刚才她那前面的瓶子戏弄我)上,“把衣服穿好,不准插嘴,知道了么?”
(随后哈牛应该是自己看着自己穿衣服吧?大概很少有人有这样的机会。)
所谓:一物降一物,归根是因为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原因,而这原因,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是可以抓在手里的小辫子。在这个价值观缺失的当代社会,这也不失是一个很好的信条。
“不管这烂木头,唉,都是杨海诚把她给惯坏的……”看着一个没有脑袋的东西笨拙地穿着衣服(虽然很恶心,但某种程度上也挺搞笑的),细竹姐问我:“你小时候喜欢玩洋娃娃么?就是能换衣服的那种?”
当然不了,不过我到时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如今要么就是同性恋,要么就是在边缘挣扎着。女性化的男人,我愿意这样称呼他们。但是细竹姐你干嘛突然问这些?
“也许你看不出来,但是杨海诚就有这样的爱好。我从她老妈那里听说了,从小就愿意给玩偶穿上各种各样的衣服,甚至不惜自己做——就像你说的,这样的人往往会变成娘炮。不不,这个称呼太刻薄了。我更愿意称他们是,追求‘美’的人。自恋往往是娘炮的基础,所以他们在自己身上追求美。而像杨海诚那样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美的,甚至很丑。所以更愿意去创造美,把这个没皮没脸的烂木头当成了衣服架子,整天给她各式各样的衣服试着穿,只顾自己欣赏。她不过是杨海诚的大号芭比娃娃,可是芭比娃娃却把自己当成了公主,啊!好不要脸!”
显然,细竹姐陷入某种奇怪的愤怒中了,不过我觉得,她无非是嫉妒哈牛有人给她买各式各样的衣服穿。(“哈……谁,谁嫉妒她了,我嫉妒这烂木头干嘛!”别狡辩了细竹姐,你脸都红了。不过我始终不明白,你们女生对什么衣服呀,鞋呀,为什么总是这样情有独钟。没关系细竹姐,看在今天你就我一命,而绝对不是男女朋友,的份儿上,我也应该给你买一件衣服。)嗯,我那糟糕学长也讲过,让一个女孩子学坏最快的方法,便是让她习惯于奢华的生活。
不过,细竹姐,您介意好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么?不要用一句,“奇迹和魔法都是存在的”,搪塞我们。
“哦,你是我夹在腿里的蟑螂么?我就是想这么说的……不过你不是应该和她见过么?”
说着,我顺着细竹姐的目光看过去:老式的格子衬衫,夸张的领花,长裙和脚上那双有点夸张的皮鞋。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但不是很确定。
“你们之前就在图书馆见过了,忘了么?不过大家都想对此保密,所以都没对你说这件事。”
我不自觉地走上前,把梳妆台上的脑袋提起来。嗯,我印象里她的头发不是那么长,顶多齐肩。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眼睛的颜色。
不一样,我仔细看了看,果然,就是那天的那家伙,就是我所谓的那个【她】,超自然的,某种神圣的存在。(一度我还以为是你们读书会所信奉的“神”,只不过我早就忘了这档子事儿。柚子姐现在还好么?)
“哈哈……”细竹姐笑得不行,“你这可是把小鬼儿当菩萨,哎呀……”
说着,细竹姐接过我手里的头颅,扣在哈牛脖子关节上。用力过猛,哈牛踉跄地打了几转,好像卡通片里的情节。
“你还以为这样的家伙能是什么神明?哎呀,你也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接触地不多。不过,你既然都承认这世上有魔鬼(细竹姐您指的是杨海诚么?)了,那怎么就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喜剧性的小鬼儿呢?既然人有三六九等,那么鬼也得分出个高低贵贱才行……”
细竹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感觉一副误了事儿的样子。
“这家伙不值得咱们在这儿浪费时间……你刚才问柚子了是吧?老实说,柚子现在很不好……咱们快过去吧。具体的事情,我路上给你解释。哈牛!别给我磨磨唧唧的。我不是杨海诚,这没人惯着你!”
细竹姐,much regretted to inform me that,尽管所谓的Puppet's Town是存在的、那些曾经在贫困和痛苦中绽放的欢笑也是存在的,然而如今占据着木偶的灵魂,却是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家伙。用细竹姐的话说就是:记录音乐的东西从当年的留声机、烂胶版,进化到了今天的Hi-fi音响、无损光碟(这是真的,哈牛的做工的确很精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前提是她不胡来的话。);音乐却从贝多芬、莫扎特,退化到了什么反正她不认识(也不屑于认识),但红得一塌涂地的家伙。
“那个年代的只有真正的大师才能登台,而如今真正优秀的音乐人都在地下表演。所以我坚定的认为,现代人的智商都退化了。”
然后细竹姐继续说,严格地讲,哈牛算是我们父母一辈的人。(所以具体的事情就不要问了。我们也都是成年人,需要管理好自己的好奇心。)本来她的灵魂凝固在一本沾了血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上。书页里是他男友的血,也交融了她的血,两人也算是在某种意义上永远地在一起了吧?反正那个年代都流行这个,我们不懂。
开始大家都很尊敬哈牛,毕竟是父母辈的灵魂,而且生前还有这样悲惨的遭遇。可是过了不久大家发现,她就像我们形容革命烈士说的“永远年轻”那样。想问题,做事情,仍就像个二十岁左右(更要命的是,虚荣心额外得重。)的女孩。
最关键的,就像细竹姐说的那样,她到头来也只是一个特大号的芭比娃娃。既不会魔法,也不能创造奇迹,说到底没什么用(而且还有点傻)。不知道的只是把她当成某个若隐若现的传说,知道就整天欺负她。说真的,要不是杨海诚发现了她能够拟态(毕竟那副身体还是Puppet's Town里用来表演的木偶。)把她收入花名册下,真不知道她现在会干什么。
“现在的女生呀,唉……”
嗯,细竹姐我知道你内心的担忧,disgusting and disgraceful and degenerative……然而,我很想问。既然那灵魂不咋地,又怎么就进入了这有魔力Puppet呢?
“所以就像你说的,这就是Degeneration!现在的音乐完蛋了!”说着,她随手打了一下哈牛的头(完全就是在欺负她呀),“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败类,完蛋了!”
细竹姐正沉溺于谜一般的愤怒中。
“当然,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就算我今天不去找你,你也顶多被她那没品的恶作剧吓一吓而已——关键问题出在柚子那里。啊,我知道柚子派你来是做什么的,一开始就知道。”
我自己都快忘了,我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那你知道柚子姐真正的目的么?”
别和么说呀细竹姐,搞得她要搞什么阴谋论似的。
“你信不信我,到时候见了她就知道了。比起这个,你到底是真心喜欢紫,还是说仅仅想跟她做爱?嘛,如果你的答案是后者,我就鄙视你。”
我只想说这两者是互为前提的,可以吧?
“你这答案可真狡猾,倒像是从杨海诚嘴里说出来的。现在你也该知道,之前一直陪着我们喝酒,讲故事,甚至没皮没脸地起唱歌的那个,是哈牛不是紫(尽管紫唱起歌来也就是那样)。而你若是真心喜欢她,怎么不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呢?所以说,你不过是想和她做爱而已……啊,不听你们的什么‘人际关系非欧几何学’,听起来和什么‘社会达尔文主义’似得。别让我想起哈牛把胳膊腿到处乱扭的样子,太恶心了。”
也许她就是不想凑这个热闹吧……
“你们男人都这样,”细竹姐说,much contemptuously,“所以我才宁可当一个lesbian。紫如今在柚子姐手里,而柚子姐正准备用所谓‘你们的邪教’仪式,把神灵,也就是哈牛召唤出来呢!”
容我问两个问题:首先,该怎么召唤;其次,难道柚子姐闲得蛋(如果有的话)疼了这么做?
“至于召唤神灵这些反科学的东西,你去问杨海诚就好了。他是Teufel,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观的人。”细竹不经意之间似乎讲出很不得了的话,“而至于为什么,你也知道柚子姐姐的事情吧?她遇到了怎样的disgrace,她又是如何出于自己的利益,让她男朋友蒙冤而死。而就是这样一个自己破坏了Justice的人,却又想在这世上寻求Justice。就像这是什么寻常物件,出门走一圈就能够找到似得。”
走到教学楼下,看见柚子姐办公室的灯亮着,细竹姐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讲:“她们现在就在这里呢……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柚子是那种不做则已,一做起来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我尽管和她认识,但也说不准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们上楼,细竹姐又开始给我讲一些不妙的情况:
“她把书搞错了:哈牛是从杨海诚那本《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召唤出的。可是她最近瞄上了紫的那本《红书》。紫多少也知道一点哈牛的事情,但只是停留在流言的程度。所以这事儿也得怪美琴,哪怕是说实话也好呢,干嘛又把她们当初研讨会什么‘神性的孩子’一类反正我也不明白的废话讲给她听。如果你真要说我们是个啥邪教组织,那美琴需要负这个责,她就是爱讲这些迷信地东西,像个家庭妇女一样……嘛,到了,你敲门吧。”
哈?为什要我敲门?
“因为我觉得,嗯,柚子姐在某种程度上喜欢你呢……哈哈,开玩笑。你是她手下干活儿的,快点儿。”
然而我轻轻一敲,门就开了,屋里只有紫被绑在椅子上。她垂着头,大概是昏迷了。面前的桌子上是本摊开的红书,正翻到所谓“普天下界全序图”(唉,荣格这个老中二病。)那一页。不过这些都是细节,关键在于,紫好像没穿衣服。
唉,我不禁感叹造化弄人。看来紫是命中注定,今天晚上势必要有一裸的。只是因为我命不好,所以被绑在这里。(我没那些稀奇的爱好,所以即便在那里也不会绑她。)也不知道,如果此时紫依偎在我身边,她会作何感想呢?
看着她结实无暇的身材,我有点走神儿。所谓“色是刮骨钢刀”便是如此。到真的不见得老是做爱人就会得这样那样的毛病,只是说这玩意儿太碍事儿了。
当我刚回过神儿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想,我要是这么死了,下辈子就一定要当个女人;若还是男人,那也要当同性恋,总之不想再吃这样的亏。
……
(“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呢……”)
……
(“你生来就不应该是男孩子呢……”)
……
(“这样我们就可以相爱了吧?”)
……
(“残忍……太残忍了……为什么神要给如此美丽的脸,这样龌蹉的身体……”)
……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变得纯洁起来……”)
……
感觉下半身一凉,我醒来了。
我面前是,就像我平日里爱讲的,“濡鸦”般的长发。只不过这些不是别人的,更像是从我头上长出来。低头,我隐约看见紫色的领花,以及腿上干净的白裙子。
啊!我许的愿成真了,我真的变成女孩子了么?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就是死了?那这太糟糕了,一方面我的父母会伤心;同时我身为男生,很多事情还没做过。
不过另一方面,我觉得事情还不太对。你看,既然我重新投胎,成了女儿身,那应该重头再来才对。而此刻柚子姐跪在我面前,我便重新记起刚才的事情来了。这不太对吧?所谓投胎都是有所谓“隔阴迷”,上辈子的事情是记不住的。除非——除非我真的有了什么神通,前世今生都看得穿?
(这也不对,我这种凡夫,刚才还想着和别人做爱,不下地狱就阿弥陀佛了,怎消受得起这般福……)
我忽然感觉蛋下一凉。
不对呀,这说明我还是男的才对……难道,我如今要来个半路出家么?
“你本应该是个女孩子……是的,我所爱上的人,只能有女孩子。没关系,只要忍受一下,就像每个母亲都要忍受分娩的痛苦,你将获得重生,超升为我唯一的天使。”
蛋上又凉了两下,我完全清醒了。尽管脑袋有点痛,但我清楚地看见,柚子姐正拿着手术刀在我大腿根比量着……
就像高中写作文要举伟人的例子一样,此刻我所想到的残疾人,只有司马迁。
和司马迁又不一样。首先,司马迁是由专业人员来动手术的,我又怎么信得过柚子姐这二把刀?其次,司马迁会以某种光辉的形象,永远出现在作文里;而我,会穿着女装,像个变态一样死去。
谁来救救我吧!我现在也不管自己是男是女了,流着眼泪大声喊。然而嘴被堵住了,结果只有眼泪簌簌流淌。柚子姐见状,关切地抽出一张面巾纸来擦,柔声地说:“我知道,你是柔弱的女孩子呢……不要哭了,再哭我会心疼的,你要忍耐一下就好了,乖。你看,你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哈?还给我化妆了?那我不就完全是个变态了么?
(而且此刻我再也不敢说,“男人变态有什么错”,一类的豪言壮语了。)
“喂……变态……”
(别烦我了!细竹姐!让我冷静一会儿!)
我扭过头去,发现细竹姐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嘴里的血混着唾液,黏糊糊地悬在嘴角,很费力地说着话。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还都可以挽回,知道么……劝你不要做傻事……”说完,细竹姐还对我笑了笑,似乎感觉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玩似得。唉,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这闲心。
柚子姐便放下刀,走到细竹姐那里,看了她一会,缓缓地讲:“你这个人吧,就是话多,知道么?”
“嘛,我们是好朋友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细竹姐笑着说,好像她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柚子姐自然对她这张毫无感染力的笑脸不感兴趣,只是默默走到办公桌上,拿起一盒图钉来。看了看,走到细竹姐面前打开,掐开她的嘴,一股脑都到了进去。
“正因为我们是这样好的朋友……”柚子姐拿起手边的粗棍子(估计是用来打我的那个),伸进细竹姐的嘴,“所以有的话才不能说,明白么?”
随后就是柚子姐捣蒜一样的动作,以及细竹姐杀猪般的惨叫。直到血水呛得细竹姐叫不出来,喉咙里只剩下液体翻腾的声音,仰着脖子浑身发抖地流眼泪;柚子姐才把已经完全被染红了的棍子拔出来,丢在地上。
“有的话即便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也不能讲……啊哈哈哈哈哈……”
柚子姐仰天大笑,而我认定,最起码我和细竹姐今天是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