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影一眼我就认出那是梁辉,他矮小而壮实的身影曾经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我只和他说过几句话,印象也不是很好,但我总是觉得,他才是解开这一系列事件的钥匙。于是我丝毫也没有犹豫,没再去给董瑶买零食,而是悄悄地跟在梁辉的后面,走进了那个巷子,巷子口有块牌子,写着:木盒巷。经过上次的事,我已经对这夜里的巷子有了某种莫名的恐惧。里面静悄悄的,两边的墙壁被黑暗隐没了,隔一段路会有一盏昏暗额路灯,就挂在墙头。梁辉在不远处,但脚步杂乱,似乎不止一个人,我不敢跟得太紧,隐约看到包括梁辉在内有三个人,另两个人比他都要高,走在他的前面,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我。
走了一会儿,梁辉似乎注意到什么,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我赶忙躲到了巷边的黑暗里,那里有一棵树。他疑惑了看了两眼,然后回头继续走。我有刹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走出巷子。我其实根本不想再和他,和运煤帮有任何瓜葛。可人的好奇心在真正的恐惧来临前总是控制着行为。我选择继续跟下去。他们三个人在一盏路灯下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也只能停了下来,躲在不远处的墙边,大概,也只有黑夜才是秘密最好的幕布。昏暗里,梁辉在打火机,然后分烟给另两个人。我终于看到了他俩模糊的脸,是两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也许参加过上次在饭店门口的群架,只是我没什么印象。梁辉似乎是他俩的头头,对他俩小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后来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大声地说:“就该这样,****几次就老实了。”梁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吩咐了几句,三个人背对着我,面朝墙壁站着,后来挪了几步,蹲在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等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却觉得分外难熬,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我听到巷口传来另一个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分外刺耳。它不可能来自一个男人,分明是高跟鞋尖尖的鞋跟与石板碰撞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一遍遍回荡。脚步声越来越清楚,一个女人的身影逐渐走近了我。当她走过我身边时,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孔,惊讶不已:是带着一帮男人跟运煤帮打架的那个干洗店里的女人。那天晚上,她穿着白色衣裙,黑披肩,注意到了我。她稍稍放缓脚步,先是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巷子会站着一个人。然后她一脸疑惑地望着我,好像在想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很快,女人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我的存在。我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很想告诉她,前面有三个男人躲着,但最后我也没有说出口,依然贴着墙壁站着,一动不动。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后悔着,如果当时自己的选择不一样,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人生不会轻易改变。
巷子里住着的居民都已经安睡,一个个大门都紧闭着。黑暗与沉默像是在诉说着故事。夜晚九点多的巷子里,女人走到前面路灯下面时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她停住了脚步,犹豫不决,甚至回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她是在向我寻求帮助还是觉得我就是那个危险。
忽然,梁辉与另一个人从旁边的巷子墙角窜了出来,一把抓住那个女人,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黑暗的地方。我没法看清他们在做什么,但大概也能想象。他们要撕烂她的衣服,强暴她。不远处传来女人凄惨的嚎叫声,但很快便没有了,只有某种呜咽和挣扎的响动。我屏住呼吸,蹲在地上,脑子里却忍不住想着她被三个男人轮流上的场景,这罪恶的想法却让我有些兴奋。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设的肖邦的钢琴曲,没有调成静音。曲子在这个黑夜的巷子里反复响起,显得突兀而诡异。更重要的是,旁边的那几个人一定也听到了。我掏出手机一看,是董瑶打来的。我忽然想起她还在旅馆里等着我。于是我什么也不想管了,准备转身跑出巷子,回到董瑶的身边。
当我刚起身,突然,从前面传来男人的喊叫声,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女人几乎是全身裸体,只有上身挂着被撕破的衣服,朝我这边拼命跑来。她在路灯下显得惊恐而疯狂,身上有些血迹,眼睛望着我这边大声喊着:“救命,救命。”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想跑上去拉住她的手帮她逃跑,但是已经晚了。只见那个女人跑到一半,脸上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嘴巴张大想要喊出声来,盯着我这边看,叫声在巷子里响彻,也许已经惊动了住在巷子里的人们。她脸朝下倒在了路灯下,背上插着一把匕首,血往外流着。一个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神情也有些慌张。梁辉和另一个人刚跑到他旁边。梁辉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喊道:“就是治治她,谁让你用刀的。”那个男人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意思:“******,这****咬我。”梁辉又给了他一巴掌,看了看地上还在抽搐的女人,忽然抬头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我确定,他看到了我,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指着我这边对另两个人说:“那儿有人,追。”我刚听完就转身疯狂地往反方向跑去,只听到身后有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但我不敢回头去看,只知道没命地跑,用全身的力气。
终于,我跑出了巷子,来到了热闹的街上,虽然是十点多了,但许多店还开着门,霓虹闪烁。我感觉身后不再有追赶的脚步声,但我并没有停下来,一直跑着回到了旅馆,爬楼到了房间门口。我弯腰直喘气,连敲门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的眼前晃动着巷子里躺着的那个女人,就在前些日子,她还神气活现地带了一群混混打架。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接受更多的死亡。我掏出手机,犹豫了几秒,拨通了110:“木盒巷里有女人被人刺伤了。”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我没有敲门,但门开了,董瑶就站在里面望着我,我看着穿睡衣并且一脸担心的她,心里涌起了一种难言的苦楚,我直接走进门抱住她,哭了出来。董瑶一个劲问我怎么了,我只是对她说:“把门关上,反锁。”那个夜晚,在那个房间里,我觉得这世界只剩下了我和她,而只有在屋子里,我俩才是安全的。对于所发生的事情,我已不想再对董瑶隐瞒什么,情绪稳定后坐在床上全都告诉了她。我说得太混乱了,董瑶听完花了几分钟才梳理完我的话,其实我并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我所说的,但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她对我说:“这帮人凶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杀人应该还不至于,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死了,事情可就大了。”我说:“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跟着梁辉,想问问一些事情。”董瑶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她伸手搂住了我,说:“就让我们忘记过去的事吧,你忘记,我也忘记,常常想着它们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的。看着未来,我想和你一起过。”我“嗯”了一声,意识还在迷糊中,躺在床上。董瑶爬了上来,低头吻了我。我再次抱紧了她。
半夜,我做了噩梦,梦到自己惊醒,身边没有一个人,董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穿好衣服,推开房间门,走出了旅馆,像是梦游一般重新走进了巷子。刚开始,木盒巷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后来,忽然亮了起来,所有的路灯仿佛聚光灯一般,我看到安禾乔与董瑶都站在巷子的围墙上,朝我笑着。而四周都是触摸不到的影子,我认识他们,却喊不出名字,他们都看着我。路灯下面,那个女人依然躺在那里,一摊血迹,只是背上没有匕首。在她身旁的地上放着一把斧头。所有的人都在对我喊着:杀了她。连董瑶与安禾乔也是。我就像是恶魔一般,用手抚摸着她,从头到脚,然后拿起旁边的斧头,一下下砍向她的身体,血浆四溅,直到四肢分离。周围的人们都在欢呼,我沉浸在快感之中。
当我醒来,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了。我摸了摸身边,确实没有人。董瑶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刚洗了头发,笑着对我说:“醒来了啊。”我点了点头,昨晚的事情仿佛梦一样,只是浑身没有了力气。我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那个旅馆很破旧,连数字电视也没有。电视里正播着当地F镇的电视台。一个女播音员说着经济发展与领导视察,接着又说:最新报道,昨晚在本市木盒巷发生一起命案。公安局接到报警,赶到时发现该女子已经死亡。警方正在正在全力侦破此案。电视里放着巷子里的那滩血迹,已经几乎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