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烛光明灭,狭窄的空间堆满了古籍和羊皮卷。一个老态龙钟的修士坐在书堆里,藏在兜帽下面的头低垂着,一边读着发霉的古卷,一边慢慢说:
“送完饭就快让他走,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让老子快走,除非你跟我走!”
蒙克压低声音,听起来如同咆哮。
克利手里抓着面包,一脸惊愕,愣了一愣,立即丢下面包,朝洞口跑去。
迪恩一把抓住他。
“你姐姐在哪儿?”他捏着肩膀把男孩儿举起来,清楚地感觉到衣服下嶙峋的锁骨和肩胛——男孩儿轻得像个面口袋,一头红发乱成一团。
这小鬼大概有十二岁,或许是七岁?年龄并不是他身上唯一的谜团。可就是这么个小鬼,居然拿自己当枪使?!迪恩懊丧地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
克利的绿眼睛愤怒地盯着迪恩,嘴巴闭得像个铁夹子。
“让我来,”蒙克一把扯过男孩儿,“看见这个了吗?”他把匕首凑近男孩儿的脸,“它叫‘亲吻小姐。’你要是不说出你姐姐在哪儿,我就让在你眼睛上亲一下。主神可鉴,它的亲吻可带劲了,会让人终生难忘!”
“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老修士用沙哑的嗓音颤抖着说,力图从书堆里站起来,“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
“闭嘴!”迪恩吼道,心里对自己的这次生意厌恶到了极点,“或者你来告诉我们她在哪儿?”
老修士的脸在暗淡的烛光下模糊不清,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蒙克提起男孩儿,把他当成铃铛使劲摇晃:
“要么说话,要么亲吻。选吧,小崽子!自从你在铁匠铺出现,老子就霉运当头!现在快给老子选!”
一声低沉的咆哮突然响彻整个洞穴,迪恩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觉得风声扑面——一个黑影从半空跃起,遮蔽了他的视线。
匆忙间,他去抓剑柄,却被重重地推倒在一边。
是野兽的味道!
那只灰白的荒原狼此刻已经跳到迪恩的身上,利齿如同尖刀,一心寻找着他的咽喉。迪恩用手肘护住脖颈,回手去抓剑,狼却敏捷地一跳,转身猛地咬住了他抓剑的手腕。
疼痛骤然袭来,迪恩不禁大叫一声。
蒙克把男孩儿朝地上一扔,挥舞着匕首冲向灰狼。
那头狼放开迪恩,眼睛里闪着魔鬼般镇定的光,轻轻偏头,躲过了蒙克的一击。
这时,海瑟薇的笑声在洞穴里轻轻回响起来。
“总是有蠢人让我无话可说。”她身穿着修士的灰袍站在门口,笑容甜如醇酒,眼里却满是湛蓝的杀机,“只是我依然料想不到,你们居然有这么蠢。”
狼威胁地半伏在地上,呲出牙齿,牢牢地盯着两个佣兵。
“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你虽然有狼,却并没有占上风。我们可以一个人对付狼,另一个对付你。”
迪恩小心地避开狼,从地上爬起来。
“对付我?是你吗?”海瑟薇玩弄着手指,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我也许真的会怕呢。”
如果忽略危险,她的神态会让许多男人着迷。迪恩略一思索便反唇相讥:
“你当然会怕。一个女巫躲在隐修院里,我几乎不用动手,只消喊几声就会有许多虔诚的灰袍子帮手跑来帮忙——帮你重上火刑柱。”
海瑟薇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吃惊证明了迪恩的试探是对的。但她很快恢复了笑容,问道:
“我们值多少?”
“一百金币!”蒙克用狞笑表达自己的愉快,“我简直等不及见到那堆金子了,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把你的狗狗拴好。”
海瑟薇讥讽地一笑,转向迪恩: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干活,拿钱。”
迪恩说。
“我真心希望你的人生如此简单。”海瑟薇低头叹了一口气,金发在肩膀上流泻,“我们可以跟你走,但是有个条件。”
“少废话,老子最恨讲条件。”
蒙克不耐烦地说。
海瑟薇的眼波冰冷地扫过蒙克的脸,让这个大汉也不禁后背一凉。
“那么就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挥了挥手。狼从地上直起身体,喉咙里翻滚着咆哮,碧绿的狼眼凶光大炽。
“等等,”迪恩忙举起手,“你想要什么?”
“时间。”她说,“如果你们不那么着急领赏,天一亮我们就会跟你们回去。”
洞穴外是深蓝的夜空,昭示着黎明将至的晨星已经在天边闪烁,很快天就会亮了。
“我要请这位修士给克利赐福,仪式很短,不需要多少时间。”
海瑟薇神情里只有紧张和迫切,看起来并没有一丝狡黠。迪恩看了看蒙克,然后对她点点头:“好,我们等着。”
烛火跳动不息,古老的羊皮卷在老修士的手里沙沙作响。他翻了几页,把一幅图指给海瑟薇和克利看,“按照这个,也许可以办到。”他停了一停,兜帽里传出的声音愈加沙哑,“许多年前,我做过的。只是不知自己现在能否做到。”
“你当然能,”海瑟薇的手放在克利的肩上,绽开笑容,“我知道的。”
老修士拉过克利,摸了摸他的脸:“我们现在就开始吗?”
“好的。”克利干脆地说。
老修士低下头,略一沉默,低低的咒语声在洞穴弥漫开来。
仿佛有人抽去了心房的踏板,迪恩的心猛地一沉,坠入失重的深渊。这念诵咒语的声音如此遥远又如此熟悉,是自己的梦里时时出现又时时仓皇躲避的那个声音吗?
昏暗的房间里一点点显现出纤细的金色线条。线条飞快地游走成诡异的文字和图案,仿佛是无形的神灵之手在虚空里书写着异兆。修士抬手在空中一划,金色的图文灿然爆开,火星四溅,巨大的蓝色弧光弹向高高的洞顶,映出洞顶涂满的古老文字,如同攀爬的黑色蠕虫,诡异扭曲。
修士燃烧着蓝色火焰的手做着复杂的手势,火焰从每个人面前拖曳而过。火光耀眼,一阵眩晕涌上迪恩的头顶,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这该死的魔法。他暗暗骂道。却听见自己背后扑通一声,是克利双腿一曲,倒在了海瑟薇的怀里。
“他会没事的。赐福仪式要过一段时间才会生效。”修士说道。
他们在修士的房间里暂做休息,等待天明上路。
蒙克和迪恩轮流守夜。但他们所防备的女巫却蜷缩在洞穴的一角,沉沉睡去。克利倒在她身边,昏迷不醒。
洞穴里的烛光明灭闪烁,把石壁上蒙克张嘴打鼾的影子照映得飘忽闪动。老修士蹒跚地站起身来,把桌子上的羊皮卷放到书架的高处。
“你应该睡一会,”老修士声音暗哑,黑影里看不清他兜帽下的表情,“否则变成我这个样子,就几乎不睡觉了。”
“我从没想过能够活那么久。”迪恩说。
老修士停了下来,在阴影里看着他:“为什么,我的孩子?”
“不为什么,就是没有想过而已。”疲倦袭上心头,迪恩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在这样的世界讨生活,没有人会奢望太多。”
老修士沉默了一会,翻开了新的一卷书,埋首阅读。
“你是对的。”半晌,他突然说道,“命运已经注定,这跟愿望无关。”
“不知道一个死孩子能不能让公爵全额付钱。”蒙克狐疑地盯着伏在马背上毫无知觉的克利,对迪恩说道。
蒙克的话立刻召来了海瑟薇的白眼。
“管好你的嘴巴,”她说,“再乱说话就让你到黑暗之狱去拿钱。”
蒙克的手抓住了斧子柄,努力抑制着愤怒,不再说话。
几个人在晨曦里从隐修院的地洞钻出来,荒野上清新冰冷的晨风并不能驱散两个佣兵的倦意。蒙克发现自己的灰马腿伤加重,已经不能再骑。只好用迪恩的马驮着昏迷的克利,所有人都要步行。
荒原狼在开始的时候阴沉地围着迪恩和蒙克嗅个没完,海瑟薇指着森林对它说了些什么,它似乎放下心来,消失在了荒野里。
在漫长的荒野路上,海瑟薇表现出让人吃惊的毅力,一声不吭地默默走着。进入森林,她指出一条道路。
“从这边走,会近很多。”她用手指着另外一条荒僻的小路,澄澈的蓝眼睛看着迪恩。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迪恩坦率地说,打量着四周,“从隐修院到现在你确实没有欺骗过我们,但是这里是费斯伍德森林,是你们这样的人活动的地方。”
海瑟薇有些吃惊地笑起来:“我们这样的人?什么人?”
“那还用说吗?”蒙克不客气地插嘴,“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树精、巨石怪、说人话的动物、不朽之人,还有你们——女巫,格伦希德的老婆。”
海瑟薇涨红了脸,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努力忍着笑。“白痴。”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低声说。
“什么?”蒙克愤怒地大喊,“你当我听不到?”
海瑟薇伸手在蒙克面前一抓:“你完蛋啦。”她愉快地喊着,“我是女巫,而且掠走了你的灵魂。你会在三天之内像断根的葡萄树一样枯死。当然,其实世界上并没有像你这么丑的葡萄树。”
蒙克又吃惊又困惑,他后退一步,完全被吓住了。
迪恩摇摇头,对这种闹剧无话可说。“难道你不是女巫?”他问。
“别叫我女巫,叫我名字吧。你知道我名字,不是吗?”她头也不回,率先踏上那条荒僻的小路。
路的尽头出现了几座茅草泥房。那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教堂迪恩非常熟悉,是草场村。
“呃,怎么来到了这里?”蒙克似乎还对自己灵魂被掠走心有余悸,文雅地问道。
海瑟薇摆摆手,带领他们走入广场。村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土鸡在废墟上寻找食物。
“就是这里了。”她说,“我们可以把马拴在这。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偷的。然后你们背着克利,我们接着走。”
“等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蒙克回过神来。
海瑟薇拉开小教堂倾斜的门,走进四壁焦黑的废墟:“你们还等什么?一百个金币在叮当作响,马上就要落进你们的口袋了。”
迪恩背起克利,跟着女巫走进教堂。
教堂最前端的木制主神像已经被火烧黑,倾倒在坍塌的墙壁上。下端的圆形圣坛倒是完整无损。海瑟薇走过去,用力推着圣坛:“快来帮忙!”她对蒙克喊道。
蒙克愣了一下,过去弯腰帮忙推。木头圣坛发出吱吱的响声,慢慢移向一边。
一个阴风阵阵的大洞露了出来,狭窄的石阶一级级延伸下去,一直伸进洞底的黑暗。
这是个暗道。
“这里通向托马斯堡?”迪恩难以置信地看着海瑟薇。
“聪明。不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量进来。”
迪恩看着她的眼睛,一些事情的轮廓似乎在脑海里渐渐清晰。他皱起眉头:“这就是说那天你被处以火刑的时候,实际上是经过地道从托马斯堡来的。”
海瑟薇的金发跳跃着光泽,就像初见她的那个晚上。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讶异,转而变成了赞赏。
“公爵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城堡里万无一失地把你烧死,他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弄到这个偏僻小村来执行火刑?”迪恩一边自语,一边回头看了看蒙克。
那个壮汉正瞪眼看着自己,等待着答案。
迪恩慢慢放下身后的克利,让他平躺在地上:“原因只有一个:公爵想要的人不是你。他只是想用你引出他要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只能是——这个小鬼。”
“什么?”蒙克大吼,“那小鬼不过是只鼻涕虫,要他有什么用?”
“所以公爵会派人在这里盯梢,而我们两个却成了无辜卷进这场纷争的傻瓜。”
“你聪明得不像个佣兵了。”海瑟薇评论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可是,你一直在保护克利,为什么现在要把他送给公爵?”
“为什么?大概只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她轻盈地跳下第一级台阶,“你们到底来不来?”
迪恩背起克利,跟着走了下去。
泥土挖开的墙壁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碗状的凹口,里面点着昏暗的油灯。地道里充盈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一些黑黝黝的洞口开在暗道分叉的地方,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冷风吹进脖颈,似乎是什么正贴在自己后背上缓缓呼气。
这里让人毛骨悚然。
海瑟薇身穿灰色修士袍的身影在前面走得很快,显然对这路非常熟悉。迪恩在黑暗里撞了五次头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几个人来到了地道中央凿开的一个大空间里。
“欢迎来到公爵的地牢。”海瑟薇说道,她背对着迪恩,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这里都是公爵心爱的收藏品。”
“主神啊!”蒙克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终于看清了周围。
到处都是粗木头做的框架,每个框架上,都用焦黑的橡木棍钉着一具干枯的躯体。所有躯体深陷的眼眶都定定注视着来人,死亡的味道如此强烈,迪恩觉得自己的胃猛地翻了过来。
这里大概有上百个不朽之人。
8,主神猎手
据说不朽之人是些神秘的精灵,诞生于森林与原野湿冷清新的气味里,在某个特殊的时分凝结成人形。它们与自然一同呼吸成长,知晓自然所有的奥秘。有的时候它们伪装成人类进入市镇和乡村,好奇地参与人类的生活,一旦真身被揭露,就会在悲伤的吟唱中化为一缕轻烟。
古时人们祭拜这些神奇的精灵,直到主神降临的年代为止。
神启者爱德华四世在王国里建立了主神圣殿,并设立隐修院供奉主神之下的其他神灵:莫瑞隐修院供奉忍耐之神;马里斯隐修院供奉忠贞之神;亚伯勒斯特隐修院供奉美德之神;本德隐修院供奉惩罚之神。
其中本德隐修院以惩罚之神的名义用铁血手腕维护着主神的永恒唯一。它在王国内派出训练有素的主神猎手,猎杀一切被视为邪魔异端的人或精灵。他们的狩猎已经证明了不朽之人并非不朽——不过是一根燃烧的橡木,就可以让它们永远消失。
这些关乎信仰的事情与佣兵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迪恩从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直到今天,他才懊丧地意识到了自己命运中的被动,不朽之人已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显然并不是偶然。
他愣着,忍住强烈的不适,不知道该说什么。
克利在背后咳嗽了一声,发出微弱的呻吟。他醒过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海瑟薇接过克利,关切地摸摸他的额头。
克利艰难地睁开眼睛,立刻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一定是这些尸体把他吓着了,”蒙克不耐烦地建议:“我们最好朝前走,快点去领赏,免得这小鬼像只吓破胆的小鸡一样叫个不停。”
“周围的东西?”一个倨傲的声音接着蒙克的话说道,“你真认为这个小鬼只有这么点胆量?”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牢,公爵出现在暗道的另一边,凯吉尔手执火把,与一队卫兵一起簇拥着他走了过来。
“很好,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可以把他们带回来给我。”公爵对迪恩说,接着他转向海瑟薇,“不过看起来你并不是被迫回来的。你果然有胆量。”
“胆量?跟你所做的一切相比,我的胆量并不够大。”她冷冷地说。
公爵挥了挥手。站在身后的卫兵走上去,想要抢过倒在海瑟薇怀里尖叫不已的男孩。
她抬手制止了他们。
“你就这么心急吗?”她的嘴角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看着公爵的脸,“我早说过,他是我的。他对你没用。”
她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转手在克利的手臂上一划。殷红的血渗透破烂的羊毛衣流了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地牢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克利凄惨的尖叫还在回荡。
迪恩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这一幕太熟悉了。多年以前,在烈风山谷自己也曾经接受过这样的考验。
公爵突然失去了矜持高贵的举止,“天杀的!红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冲到海瑟薇面前,一把抓起男孩的手臂仔细辨认,“你对它做了什么?我的人发现它的时候,它明明是个不朽之人!”
“如你所见,你搞错了。”海瑟薇冷静地说,给公爵的盛怒兜头浇上冰块,“你大概从来也没意识到你自大得蠢不可言。”
公爵的眼睛似乎变成了两个不可见底的深潭。
“我的浴室已经烧热了温度,浴盆已经擦洗干净,侍女们已经等在了那里,而现在你却把他带到我面前,告诉我他其实是个人?”公爵低声说,每个字都在齿缝里冰冷地嘶嘶作响,“你认为我会坦然接受这一切,然后乖乖回去洗个热水澡?”
“好主意。”海瑟薇讥讽地说。
蒙克突然走上前,开口说道:“请各位原谅,如果我们两个在这里再听下去,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在更多的秘密被我们知晓之前,公爵大人您最好付钱打发我们出去,主神在上,我们跟这事儿无关。”
这个粗豪大汉此刻福至心灵,迪恩都觉得意外得让人眩晕。
公爵转身看着蒙克,苍白的脸上一片木然。片刻,他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
蒙克走上前一步,“如果你方便,请付钱吧,大人。我受够了跟这个女巫和小鬼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公爵阴测测的笑声更大了。
“我们拿到钱就会离开,在这里见到的一切我们会守口如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公爵笑声里流露的杀机,蒙克握紧斧柄,大声保证,“你知道,我们不过是些拿钱干活的人。”
“不,你们不是。”公爵疲倦地说,“你们不过是两个卷进这件事的白痴,破坏了我的计划还梦想浑水摸鱼。”
他做了个手势,卫兵们朝蒙克扑了过来。
蒙克挥斧隔开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几乎同时,迪恩的剑也砍倒了一个卫兵。迪恩听见血液涌上耳朵,潮水般嗡嗡作响,响声里还夹杂着蒙克的怒吼,卫兵的呐喊和克利依然不肯停下的尖叫。
火把的光在地牢狭窄的空间里跳跃,他的剑刺进一个卫兵胸甲的缝隙,几乎被卡住,等他用尽全力拉出剑来,只看见血槽里灌满了粘腻的血。他后退一步去找下一个对手,肩膀却撞上另一个卫兵的剑锋。冰冷的金属切进肌肉,他却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海瑟薇敏捷地躲开卫兵们乱挥的剑,打算把男孩抱起来,但是几个卫兵早已拉住了克利的手脚,在地上拖着尖叫不已的男孩,快步冲向公爵的方向。
蒙克的声音在近处炸响:“到这儿来!”
迪恩匆忙寻找着,却看见公爵正匆匆躲进来时的暗道,男孩也被卫兵挟持跟着消失在黑暗里。迪恩一手挥剑,一手抓住海瑟薇。
她正疯了一般要冲向公爵消失的方向,浑然不顾那里有多少卫兵正打算把她当练剑靶子。
“他们抓了克利!”她大声喊道,愤怒让她的脸色涨红,眼睛湿润。
迪恩与海瑟薇刚一退到蒙克的身边,蒙克的斧子便挥了下去,不是对着那些卫兵,而是对着地牢一侧摆满的木头框架。
一个个朽烂的木头架子发出吱吱的响声,带着不朽之人干枯的躯体轰然倒地,腾起满眼的灰尘。被压在木头下面的卫兵惨叫着扔掉火把,火焰迅速在地牢里蹿升,卫兵们在火焰、掉落的木头和躯体残块里挣扎,被烟和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呛得大声惨叫。
他们穿过浓烟和灰烬,逃进草场村方向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