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平地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带着飞雪乱舞,形成一片烟雾,苍茫之中一切都看不见了,随之就听得有人啊的一声痛叫。狂风停息,少天风躺在地上,已然身首异处,双目圆睁看着花正茂。这几下较量,看得灵氐各部落目瞪口呆,他们都以为是花正茂杀了金峰国太子,出了口心头恶气,大声呼唤。觉昌安乘机对各部落众人道:“我们赛箭盛会继续,下面哪个部落出来射箭?”众部落刚才见花正茂神技,哪还有人出来比试,纷纷道:“我们愿意奉天牛玉部为王。”
虽然再度赢得王位,觉昌安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少天风最后一句话他也听得清楚,为什么他骂花正茂是猪?莫非他们认识?他为什么要置少天风于死地?忽听花正茂道:“我有紧急军情,先行告辞。”抬头看已经骑上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薛阳陶急道:“小花,你哪里去?”也要骑马追去,觉昌安一把拉住她,道:“华赤羽将军离开这里时要再三叮嘱麒麟使为人诡异,不可轻信于他,以今天的这些事情来看,此人真的不可信,他果然为我部落带来灾难。”薛阳陶虽是任性,见父亲一脸从未有过的紧张,低头不语,内心却是一万个不相信。
觉昌安转身又对塔克世道:“你找最好的棺木将这金峰国太子的尸身殓了,然后带两名随从乘最快的马车带着棺椁到金峰国去谢罪,务必讲明太子非我灵氐人所杀。”塔克世急道:“何必谢罪……”话说了一半,见觉昌安瞪他,这才闭口。觉昌安忽然又道:“此事夜长梦多,你要走最近的道路,虽然艰险了一些,但最少能早三日抵达金峰国。”塔克世见他面容沉郁,也不敢多说,只恭敬地站着。
觉昌安又对薛阳陶道:“你骑着梼杌到金峰国边境,日夜注视金峰国动静,一有消息,即可回报。”
觉昌安却不知道,少天风临死前那句话没有说完,他想要说的是“你是朱成皓……”。花正茂就是明朝在金峰国为质的皇子皓王朱成皓,三岁那年,明朝受瓦剌人围困,为解国难,父皇求助于远在漠北的金峰国,金峰国要求明朝答应世代与金峰国为友,并以其皇子为质才肯出兵解围,城下之盟,皇帝只能应允,皓王遂到金峰国。
在金峰国十八年,他虽然与太子少天风不合,但和金峰国公主麒麟儿交好,又深受金峰国无意大师赏识,并未受多少苦楚。他投在无意大师的门下学习音律,大师圆寂之后,听说父皇正要更换太子,为夺太子之位,他偷离金峰国,潜回京城。他原想自己夺得乐师状元,皇上接见,定可父子相认,哪知竟然又要他出关却迎虚无缥缈的雪玉麒麟,命运简直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朱成皓本想抗旨,只因无意大师圆寂前告诫他:“隐姓埋名,忍辱负重,随波逐流,见机行事。”他对无意大师奉若神明,这话中想必大有深意,故而就出了关来。这一路来的经历,让他豁然开朗,原来无意大师要传他鹤鸣九皋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克制这天魔三曲,自己若能挫败行尸走肉军的阴谋,等于立下大功,天下兵马也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何愁皇位不得。
因为乐师状元全由萧功成一手操办,他一直怀疑申惊雷背后之人就是萧功成。故而,那天听少天风提起萧尚书,他立刻就想到了萧功成,因为金峰国不用汉姓,不会有姓萧的人,此人必是萧功成。
少天风虽然从小自许甚高,为人骄奢、蛮横,一心要荡平大漠,折服大明,天下称王,但身体瘦弱,屡次缠着无意大师学法术,都被拒绝,也只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突然之间箭术高超,背后定是妖术,而会妖术之人也定是萧功成无异。
他细想这一路上的遭遇,都是他们在刻意破坏玄机营与灵氐人的关系,现在萧功成在金峰国目的也定然在此,他若成功,华赤羽那夜所定策略全盘落空,而且会腹背受敌,到时玄机营也会葬身关外。所以他心急火燎,恨不得一步赶回金峰国。
走了五日,渐渐到了金峰国边境。这天忽见前面旌旗招展奔来好大一队人马,远远望去,队伍曲折蜿蜒有好几十里路。
朱成皓好生奇怪,站到高处仔细看去,这些人都是金峰国的服饰,旌旗上写着是荡平灵氐部落,为太子报仇之类的话。他恍然大悟,这些人是金峰国派去灵氐部落寻仇的,看这阵势,人马足有十万之众,这对金峰国来说,已经倾全国之力了,皇帝丰雨泰尽管昏庸,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定然也是萧功成的挑拨,要让灵氐与金峰发生战斗。
天牛玉部落若能避而不战,便可让敌人挑拨的目的落空,想到这里,纵马迎着队伍走过去,众兵士看见他,一阵慌乱,大声喝问道:“那灵氐人站住。”
“灵氐人?”朱成皓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觉昌安为他备下的灵氐服饰,待要解释,却已经晚了,众兵士挽弓引箭,立时周身几十支箭一起射来,将他团团围住。朱成皓双手如刀,绕着身体一划,像是在切开什么东西,大喝一声:“走”群箭如遇狂风,竟一起掉头,反奔众弓箭手而去,箭势之猛烈,比之刚才引弓所射,不知强出多少。众弓箭手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不由惊呆,见得群箭就要射到众人,他双手向下一指,群箭立时箭势向下,众兵士一声惨叫,刺到了脚面上。
这是朱成皓有意为之,怕取了兵士性命,不好与将帅说话,他冷冷道:“还不快让你们元帅出来说话。”众兵士见面前这灵氐人如此厉害,大为惊骇。几百人一起过来将朱成皓围在中间,但都惊心于朱成皓这神奇的本领,各执武器,却是谁也不敢贸然进攻。
朱成皓大声道:“我要见你们主帅……”跃马向前,不料迎面一张大网袭来,他正被网在中间,被人一拉,跌下马来。刚才那将官满脸坏笑走出,到近前,看朱成皓两眼,惊奇道道:“你……你……你是……”朱成皓见他认得自己,厉声道:“不错,正是我皓王,快快放了我,我有话对你们主帅讲。”
那将官不屑道:“往日你说这话,看在麒麟公主份上,或许我还要敬你三分,但此一时彼一时,自萧尚书来了,你便一文不值了。”
“萧尚书?”又听到这三个字,朱成皓心中一凛道,“萧功成?”
那将官得意道:“自然是你们明朝的萧功成尚书,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人物,他传了太子箭术,还要助我国开疆拓土……”
他这一番话完全证实朱成皓的猜测,心中一阵油煎般的痛苦。看这将官说得得意,怒道:“你们全中那贼人奸计了,你们迟早要葬身于此,都将成为萧功成行尸走肉军。”
那将官厌恶地瞪他一眼,对身边兵士道:“将他嘴巴给我塞了,省得再胡说八道。等我们灭了天牛玉部落,回去将他献给萧大人。”有名兵士上前,捏住朱成皓的嘴巴,塞进去一个大大的棉团,朱成皓当即只能像个哑巴一样呜呜,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双目冒火瞪着那将官。
队伍行了七天,终于来到了天牛玉部落,部落内却是空无一人,朱成皓暗暗出了一口气。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天又开始飘雪,鹅毛般的雪花越来越紧,后面有人大声喊道:“传令,今夜就宿在天牛玉部落内,明日再寻他们。”
兵士们奔波几日,都是又困又累,寻了个地方便睡着了。到了后半夜,朱成皓忽然听见一阵筚篥声响,他腾地想起了一个词:“群兽围猎。”果然远处响起一阵虎啸,接着一阵狼嚎,就听见有人哭喊道:“有野兽。”这个声音由远及近,由小而大,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叫,众兵士都一阵惶恐,营寨内像炸了锅一样,兵士四散奔逃。有人打歪了灯盏,营寨顿时成了火海。
朱成皓急忙起身,他上身被缚,双脚尚可行动自如,情急之下,大步迈出,原想忍痛踏火跑出,哪知自己这一步竟迈在三丈开外,熊熊大火都给他一跨而过。他暗暗吃惊,却不知是清心的魂魄情急时显出神行甲马的本领来救他了。
朱成皓还待回头细看,却见一队兵士挥舞着兵刃狼狈地向外跑去,他急忙一步迈出,竟从兵士头顶跃过,落脚之时,见得全是挤成一团的人马,脚下轻轻在一名兵士头顶一点便又跃了出去。
就这样大步迈开,他几下便出了这寨营,刚要停下喘口气,忽见一人挥舞着大刀冲了过来,兜头便砍,火光之下,朱成皓见这人一身灵氐服饰,恍惚认出是觉昌安部落的一名弓箭手,赶忙斜身飘开,叫道:“我是麒麟使,我要见觉昌安。”无奈口中有物,只能呜呜叫了几声。
这人一愣,见朱成皓也是一身灵氐服饰,细看面容认出是对自己部落有恩的麒麟使,赶忙下马,挥刀割断他的绳索。
朱成皓从口中取出棉团,急道:“我要见觉昌安,你们都中了别人的圈套。”这弓箭手却一抱拳道:“酋长现在忙着指挥与金峰国人打仗,我不能带你见他。”说着翻身上马,摘下一张雕弓和一壶羽箭,递给朱成皓道:“现在战乱纷纷,但依麒麟使的箭术,自保绰绰有余,我杀敌去了。”不待朱成皓说话,纵马跃出,到营寨旁边对着刚逃出命的兵士便是挥刀一阵砍杀。
朱成皓这才看清原来这天牛玉营寨外埋伏了几千名灵氐勇士,专候着逃命出来的兵士,兜头一阵砍杀。北风猛吹之下,营寨中早成一片火海,葬身其中的更是不计其数,终有九死一生逃了出来的,还未站定脚步,听得一阵欢呼,灵氐人快马驰来,马刀挥下,许多兵士烟熏火燎的眼睛尚未睁开,便毙命于利刃之下。痛哭声、喊杀声在熊熊大火中响成一片。
朱成皓只觉惨不忍睹,听这筚篥声就在不远,大叫道:“薛阳陶,薛阳陶……”但喊杀声惨叫声乱作一片,他的声音全被掩盖,朱成皓伸手要将埙拿出,吹起来与她呼应一番,好引她注意,刚伸手去拿,忽听有人道:“皓王,你难道不想念麒麟公主吗?”
朱成皓一愣,回头看去,申惊雷跨马持刀站在身边,忙问道:“麒麟公主怎么了?”
申惊雷笑道:“也没什么,她不让金峰国与萧尚书结盟,被我勾去魂魄,变得呆若木鸡了。”
朱成皓与麒麟儿青梅竹马,但麟儿反感他一心回大明争夺皇位,只想与他过平凡日子,朱成皓偷离金峰国,连麒麟儿也没有告诉。内心本就感觉对不住她,又知她为了自己被勾去魂魄,更加愧疚。怒不可忍道:“今日我先杀了你这狗奴才。”一把将箭壶中的羽箭全部拿出,挥手使出驱箭如雨之势直奔申惊雷而去。
申惊雷道:“麒麟使处处让人意外,想不到今日又会施展这驱箭如雨的法术,当真了得啊。”言语间将龙魄刀横空一斩,汹汹而来的群箭顿时变得纷乱,零乱地落在地上,拍马上前,大刀挥斩过来,朱成皓知道这刀的厉害,不敢大意,一步迈出一丈开外,躲过刀锋。
申惊雷看得朱成皓这步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奇怪道:“你还会神行甲马之术?”朱成皓哪里知道这法术何名,听他这一声惊问,当即得意道:“自然神行甲马,我有上天相助,岂是你能奈何得了的。”申惊雷面上杀气更浓,狠狠道:“你的本领再大,也不敌这龙魄刀。”挥刀追了过来,朱成皓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加上心头牵挂麒麟公主,急忙使出神行甲马之术大步往金峰国跑去,他步步都有七八丈之远,越来越快,两旁群山后移,听耳边风声呼啸,直如御风而行一般。
申惊雷追了一段,勒住马匹,又转回来。
灵氐人仗着风火之力,借着猛兽之势,斩杀金峰国兵士直如虎入羊群。一夜下来,十万兵士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且个个都是衣衫褴褛,焦头烂额,神情呆滞地望着灵氐人,眼神中全是哀求。
觉昌安这才缓缓走出,看众人惨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大声道:“你们金峰国太子虽是死在我部,但人却非我部所杀。我们今天放你回去,还望各位能告诉贵国皇帝,我天牛玉部落愿与他世代为好,请他放回我儿塔克世。”说着对众人道:“放人。”众灵氐勇士都站在一边,让出一条道路来。
这些人原想被灵氐人俘虏都要沦为奴隶了,不意却还有生路,连忙叩谢,就要跑去,忽然远处一排弓箭射来,百余名兵士立即倒地身亡。众人都吃了一惊,急忙看过去,近处的一条山坡上站立着百余名弓箭手,看服饰都是汉人,执弓拉箭对着众人。为首一人四十岁左右,眉眼宽阔,身材健硕,手提一把大关刀,觉昌安认奇怪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冷笑一声:“自然是杀人了。”冲众弓箭手挥手,立时群箭齐发,白雪之中,无所遮蔽,众灵氐人一时倒下百余人。觉昌安也没了主意,慌忙道:“快撤。”山上众人箭如雨下,仓惶之中,死伤千余这才逃离。
见灵氐人逃跑,山上众人也不追赶,那汉子带众人下得山来,看着遍地的尸体,面无表情道:“将这些尸身摆放整齐,兵发金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