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功成阴阴地笑了两声,合十双手分开,无意大师的佛骨已成了一撮粉面,他哑着嗓子大声道:“光芒万丈,佛法无边。”猛然将无意大师的佛骨粉迎着满天飞雪洒去,空中一道耀眼夺目的亮光闪过,飞雪陡然停止。
众人正自纳闷,忽听玄机营兵士一阵痛叫,忙看过去,原来他们头顶的雪花不但没停,反比原来更密了,飞雪不再是飘落,而是携风雷之势,若利刃一般削落,所降之处,遇树树折,碰石石碎,毋宁说血肉之躯,稍一相触即是断筋折骨,玄机营众兵士惨叫声声不断,飞雪飘过,一片披靡。
萧功成自言自语道:“这大概就是化万物为利刃吧,高僧的佛骨,威力果然不同寻常。”微微看了一眼玄机营兵士的惨象,道:“让我再添一把柴吧。”他席地坐下,左手掌举在胸前默默念着什么,右手臂竟能环自己身体绕动,在雪地上慢慢画了个圆,又双手合十,高宣了一声“席卷天下”。声若高山洪钟,震得众人耳膜一阵嗡嗡直响,忽然足下大地又是一阵摇晃,萧功成四周的积雪突然席卷而起,错过丰雨泰等人所在之处,像条雪毯一般,向四周玄机营等人笼罩过去。
众兵士中有骁勇善战者,将兵刃舞得水泄不通;有敏捷聪灵者,避在城楼砖石之间,夺命的飞雪一时无法近身,也可一时侥幸逃得半条性命。这一条雪毯铺天盖地而来,天地虽大,却再无容身之所,原想硬身一挺,这雪毯便如惊涛骇浪般一拍而过,有惊无险,不会伤人分毫。那料颗颗雪粒,无不坚硬如钢,锋利如刃,沾上一粒,就要人性命,雪毯卷过,地下便躺倒一片尸体。
头上是灭顶之灾,脚下是亡命之路,玄机营兵士纵再骁勇,也完全乱了阵法,慌张张地四处逃命,但头上万里雪飘,足下百年积雪都成了夺命利器,哪里还能逃得了,一时间,层层尸体相积,血腥之气冲天而起。
华赤羽和戒心、龙行云三人已经登上城墙,正各自挥动旗帜,指挥兵士三面合围,猛然之间兵败如山倒,十万大军惨叫着纷纷倒下。华赤羽大惊,刚要询问,忽觉脸上猛地一疼,伸手摸去全是鲜血。龙行云突然啊的一声痛叫,再看耳朵被削去半边,那片雪花犹自插在耳上,热血涌出都不融化,亮闪闪的如钢刀一般。
戒心蓦然明白,吃惊地喊道:“小心天上飞雪。”双手将桃木剑举起,运足了法力,剑山隐隐显出一副太极图来,渐渐由虚无变得明显,阳者红如炭火,阴者暗如长夜,最后太极图变得如磨盘一样大小,陡然之间,桃木剑不见了,戒心手里握着一把大伞,伞顶一幅太极图,一红一黑两道光芒冲天而起,飞雪落入即融。
戒心对华赤羽和龙行云大叫道:“快到伞里来。”这二人将兵器舞得水泻不痛,但空中飞雪不断,二人气力有限,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赶忙停了兵器,钻到伞底下来,这伞正好将三人罩住。再看四周,兵士已经全部躺倒,飞雪依旧无情的刺落,大地一片殷红之色,怵目惊心。
华赤羽痛心道:“道长,发生了什么?”
戒心道:“这法术叫做佛光万丈,驱动万物做杀人利器……”他似乎颇为吃力,言语一半,便累得脸上汗如雨下。
华赤羽看看上彤云密布,不知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急问戒心道:“可有破解之术。”戒心摇头道:“能使出这度朔伞已经耗我最大功力……”言语未了,龙行云突然指着前方道:“看那里!”前方一道雪墙如惊涛骇浪一般卷来,到在城墙边,猛地增高,超过了城墙,卷着地上的积雪、尸体、兵刃,排山倒海一般向三人头顶砸来。
戒心惊道:“不好。”用尽平生之力双手一错,头顶大伞一分为二,一面依然高举,一面挡在身前。那雪墙足有万钧之势,“嘭”的一声打落在伞上,戒心身体一震,手中大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华赤羽和龙行云忙问:“道长,没事吧?”
戒心面色惨白,回头看雪墙已经呼啸着卷了过去,手中双伞合一,举在头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对华赤羽和龙行云低声道:“将军,我法力已尽。”虚弱的目光扫了一遍四周尸横遍野的狼藉,两行热泪滚下,惨然道:“我们全军覆没了。”
忽听身后有人一阵哈哈大笑,三人回头看去,一名赤身裸体的怪人登上城墙,后跟丰雨泰众人,这几人头顶都是一片晴空,飞雪不落半点。怪人自然是萧功成,不过面目大异,三人已经认不出。
龙行云吼道:“我杀了你。”这挥舞着铜棍就要冲出去,萧功成满脸不屑,道:“就凭你一介莽夫,给我做殉葬的资格都没有。”手臂一挥,满天飞雪利刃一起向他刺来,龙行云铜棍拨开一片,却拨不开周身,那飞雪刺入头顶,痛哼一声,倒地身亡。
华赤羽和戒心都看得心痛,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对手,转身就要撑着度朔伞后退,萧功成弯腰从地上一名兵士尸体上撕下一块布,右手食指在血中沾了沾,在那块布上猛画一阵,翻转过来给戒心看道:“我这张符画得如何?”
戒心不禁惊呆,道:“这……这是我武当的千钧符,你怎么会画?”萧功成冷冷一笑,手腕一抖,那符飞出落在度朔伞上,戒心啊的一声痛叫,竟不能持住。华赤羽赶忙也用力帮他向上抬,但那道符既名千钧,压在度朔伞上真的就有千钧之力,度朔伞变得如山一般沉重。戒心法力已尽,华赤羽全凭肉身之力岂能扛得动,挺了一时,力气用完,那伞哗的一声落了下来,这城墙全是青石铺就,重压之下,伞柄连根刺入,伞盖重重将三人压在下面,丝毫动弹不得。
萧功成登上城垛,环视四周,只见尸横遍野,茫茫原野中已不见半个人影,玄机营十万人马全部丧生于这满天雪箭、遍地雪毯中。他盘膝坐倒,双掌合十,众人觉得项间一凉,原来身上有飞雪飘落,不由吃了一惊,再看飞雪入掌即化,四周大雪纷纷,已是正常霜雪,心中这才宽慰。
萧功成下来到丰雨泰面前道:“陛下,敌兵全部斩尽,敌将全部擒获。”
萧功成法力如此高强,丰雨泰既是惊喜,又是惊骇,暗自庆幸未与他结仇,否则以他这法力要灭了金峰国岂不是易如反掌,连声赞道:“萧尚书真是好法力啊。”
萧功成却谦虚道:“全仗无意大师的佛骨。”丰雨泰恍然大悟道:“难怪无意大师圆寂之前要小女务必留好舍离,原来有此用处。”
朱成皓怒道:“好糊涂的皇帝,无意大师原本是留好舍离保护麒麟公主的,可你……”丰雨泰打断他的话,满是气愤道:“若不是你招来玄机营攻城,又何至于此?”
朱成皓转身看见华赤羽三人,顾不上和丰雨泰说话,满是疑惑地斥责道:“华赤羽,我的信你没有看到吗?哪个让你攻城了?”华赤羽看见他被捆着,也颇感意外,道:“自是皓王的命令。”
“我的命令?”朱成皓一愣,道,“我信中已把来龙去脉讲得十分清楚,只要你来退敌,捉拿萧功成,何曾让你攻打金峰国了?”
华赤羽与戒心均奇道:“你是皓王?”未等朱成皓应声,萧功成笑道:“不错,他的确就是皓王。”
华赤羽三人被千钧之力压着,脸上本全是痛苦之色,听他这话,已经全是惊诧,华赤羽道:“皓王信中说麒麟使是萧功成的奴才,又说萧功成在金峰国胁持金峰国皇帝,为难皓王,令我直接攻打金峰国,还告诉我等速战速决,莫要与城中人太多言语,以免祸及皓王……”
听他所言,朱成皓头脑中“嗡”的一声,猛然之间醒悟,盯着萧功成道:“你把信暗中给换了?”
“呵呵……”萧功成阴阴地笑了两声,道,“皓王冰雪聪明,一猜便对,若不换信,华赤羽将军怎能对我言听计从呢?”
丰雨泰现在对萧功成满心崇敬,一直静静听他说话,却越听越觉不对,如此说来,皓王当初修书是真心帮金峰国解围,而这玄机营围攻乃是因为萧功成从中暗换书信,他急忙问道:“萧尚书,玄机营攻打我国,是你……”
萧功成微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就是我在信中命令的,若不如此,你怎能告诉我麒麟公主就是雪玉麒麟的化身呢?”鹰隼般的眼神紧盯着麒麟公主,道:“这麒麟儿可真是天下尤物,得之不易啊。”
麒麟儿本就羞于看他那赤身裸体,藏在父皇身后,被他盯着更是浑身不自在,转身投在父亲怀里,哽咽道:“父皇,你果真上了他的当。”
丰雨泰心中痛悔万分,抚摸着麒麟儿的头,泪如雨下道:“父皇错怪皓王了。”
华赤羽怒道:“萧狗贼,以你的法力,直接逼这金峰国皇帝就行了,何必葬送我十万玄机营啊。”
萧功成哼了一声,得意道:“你知道什么,无意那臭和尚生前以麒麟护法自居,死后又将他舍利给麒麟儿,他就的佛骨法力无边,有他这佛骨护着麒麟儿,我摄她魂魄,也最多摄取三天,三天之后一切照旧。你们来攻城,我才会正大光明逼着这笨皇帝交出佛骨,现在麒麟公主没了佛骨,弱得就像是一只小鹿,得之毫不费力啊。”他望一眼这遍野的尸首,得意道:“何况我又添了十三万的行尸走肉军啊。”
城外忽然传来一阵笛声,音律优雅得如乡村傍晚升起的几缕炊烟,缠绵得如思春少女心头一股情丝,飞雪中缓缓飘来,在人的心头一阵缠绕、撩拨,让人直欲随之而去。朱成皓与戒心一起醒过神来,齐声道:“这是天魔三曲。”话音未落,刚才阵亡的尸体缓缓站起,转身循着笛声走过去。到在城墙边,纵身一跃而下。
看着兵士一个一个走过去,华赤羽想起自己自出山海关便一路提防,想不到辛苦一场,还是为萧功成做嫁衣,不由痛心得一阵大叫,蓦然扫见朱成皓,这少年亲王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尸体走过去,一阵挣扎,显然是想掏出横笛奏出一曲失魂引,无奈被绳索所捆,只能愤怒地看着,却也无能为力。
笛声住了,申惊雷提着龙魄刀踩着云梯登上城墙,萧功成也不理丰雨泰,问道:“现在多少行尸走肉军了?”申惊雷初看之下,竟然没有认出这赤身裸体的人就是萧功成,愣了一下,这才道:“刚才玄机营尸身十三万,金峰国兵士尸身十万,还有山海关内尸身四万,现在已有二十七万人。”
萧功成点点头,他望着城外行尸走肉军,顿觉志得圆满,大慰平生,踌躇满志地哈哈大笑道:“无意大师已死,天下谁是我的对手,明日兵发山海关,进取北京城。”
忽然斜刺里一人横飞过来,结实地撞在萧功成身上,两人齐齐倒地,这才看清,那飞来之人竟是朱成皓,原来他虽是身上被紧紧绑住,脚下却无羁绊,见不得这狗贼如此得意,使出神行甲马的功夫狠狠撞了过来。
萧功成猝不及防,被他结结实实撞倒,朱成皓用力过猛,也一起跌倒,压在萧功成身上。申惊雷惊叫一声,抢先跑过,一脚将朱成皓踹在一边,扶起萧功成。
麒麟儿正要过去扶起朱成皓,申惊雷突然挥起龙魄刀向朱成皓头顶砍落,朱成皓身上被捆,躺在地上,神行甲马的功夫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开着头顶刀落。麒麟儿惊呼一声,飞身扑在朱成皓身上。
申惊雷几次都要斩杀朱成皓,但萧功成一直说此人有用,此时,再无牵绊,志在必杀。运足了全身的力气使出绝杀之技惊雷一斩,刀胁风势,汹汹而来。突见麒麟儿挡在朱成皓身上,知道这是萧功成要的人,不敢斩杀,急忙收刀。然而刀可收,刀风不可收,凌厉刀风全部斩落。申惊雷忽觉心头如巨锤猛击,一阵剧痛。随即听得麒麟儿一声痛叫,就见白玉般的项间鲜血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