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忘了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隐形人的,也许是小时候,任他怎么大哭都无人理会;也许是稍大一些,常有行人直直冲他走来而不躲闪。他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不记得爸爸妈妈,不记得家,好像从记忆的一开始,他就瑟瑟缩缩走在大街上,看到吃的就吃一点,看到暖和的地方就睡一觉。
完全隐形于世界,对他来说并不是幸运的事。自然,他可以随便进出别人的房屋,随便窥探别人的秘密,那些私人侦探、小报记者、黑社会、律师、乞丐……都梦寐以求的本领,于他却是无可抗争的不幸。
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没人关心他的感受,有时路人不小心从背后撞上他,不是骂一声见鬼就是怀疑自己在发梦。有时他从别人餐桌上找吃的,主妇眼看着食物升腾到半空中,又一点点被啮噬、消失——但凡进入他体内的部分都会被隐形——要么歇斯底里大叫,要么立即下跪称上帝显灵。他不知道自己上一世犯下什么罪恶,竟遭如此隔绝与放逐,人际间任何微小的情感,他只得观察,不可体会。
直到某天,他看到一个洗衣池边的女孩,袖子上卷,脸色红润,嘴唇上挂着溅起的水珠。他知道大概又会被冠以梦魇的罪名,但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站在她的怀抱里,轻吻了她的唇。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却没有喊叫,没有挣扎,他伸开双臂拥抱她,而她居然接受了这样的存在,心安地依靠在其中。流浪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