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已经死了吗？”
“你要是敢死了，不管你是投胎转世还是做了鬼，我都不会放过你！”哦，这么说来，我应该还没有死。
“那个，小倩……”
“虽然看起来我们俩一样大，但是实际上我可比你大几百岁。不要这么没礼貌地喊我的名字，叫姐姐。”要是真的这么算来，我喊老奶奶都不过分！不过看到她犀利的目光，我没把这话说出口。
“小倩……姐姐，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窜到那种地方去。如果被困在记忆里，很有可能永远就出不来了。你就会无穷无尽地在记忆的画面转悠，看着相同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听了这话，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幸好你没进去多久，还能出的来，要不然就真的完蛋了！”
真的是好险啊，本来还想多知道些上官小玉的事情呢。
“小倩姐姐，我刚才看到了上官……”
“没时间和你讲话了，你要赶快回到人间。听着，虽然我非常不情愿，但是还是请你赶快离开这个镇吧。这里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下了指令，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一定要找到上官小玉。你可要给我安安全全地活着，不能被抓到了！”
“可是，等一下……”
“别忘了你给我的承诺！”
“不……等一下……”
我睁开了眼睛。和熙的阳光轻柔地照在了我的身上，身上盖着的被子软绵绵的。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咚地一声巨响，吓得我一下子坐了起来。隔壁发生什么事情了？墙被砸烂了？难道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要进攻这里？！“你这个混蛋，你就那么想死吗？！”陆郁留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这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生气地怒吼。“我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你来关心。”豆芽菜冷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别想装了，那天你倒在那家客栈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已经五年了，早到你的极限了！你以为自己能够撑多久！哈，我倒是没想过你居然会在乎这些道士的小法术！难道你情愿为了这十几年的道行而丢掉自己的命吗？”“你是耳朵不好吗？我已经说过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足。”与陆郁留的盛怒恰恰相反，豆芽菜的声音没有起丝毫变化，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少自以为是了，你真的以为自己有那么强大吗？能够凭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直撑到美满的大团圆结局？哈哈，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还有这种幽默感！”虽然什么都没看到，我的脑海里却清清楚楚地出现了豆芽菜那副冷漠的表情：“撑不撑得下去，又不重要。他又不是没有我就活不下去。”陆郁留简直要气炸了：“早知道这样，你出现在那家客栈的时候我就应该袖手旁观，看着你死去，满足你求死的欲望！那样才算真正地没有进入到他的生活！你把人生当成什么了？这样一生一生轮回着活得很好玩是吗？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懦夫在畏缩些什么！都这么长的时间了，你居然还没有从你那个可笑幼稚的阴影中走出来！”隔壁传来死一样的寂静，令人生畏。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劝你最好现在就闭嘴。”豆芽菜轻轻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人能够用出这样令人胆寒的语气。“闭嘴？你在害怕些什么呢？害怕听到我说，师父的死根本不是你的错，你这个不能自拔的胆小鬼？！”又是一阵寂静。我觉得连我这边的空气都冻成冰块了。“不要对你不懂的事情妄加评论，”豆芽菜轻轻地说道，我觉得身边像是冰冻住的空气咔嗒咔嗒地响，出现一条条裂纹。“你，是不是能够坐马车了？从那个幼稚可笑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吗？”整个房子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我被震得一下子从床上滚落了下来。我急忙爬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了隔壁，打开门大声喊道：“喂喂！你们快住手，有话好好说！”两个人同时转过脸，怒不可遏地瞪着我，瞪得我不禁向后跳了一步。过了一会儿，豆芽菜首先恢复了冷静，从桌子上轻轻跳了下来，斜靠着桌角，盯着地板平静地说道：“对不起，这是我们住的地方，能不能请不相干的人士先出去。”陆郁留余怒未消，一脚把身旁的凳子踹翻了，转过身就打算走。“请把你的飞刀也带回去。”我往旁边一看，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墙上插满密密麻麻的魃魔十字刀？陆郁留顿了一顿，似乎伸手想做些什么，看到我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又缩了回去，一甩袖子，人和刀都不见了，只剩微风通过大开着的窗户来回穿梭。我正小心翼翼地打算开口，豆芽菜抬起头看着我说：“把你吵醒了真是不好意思，你还是继续睡觉去吧。”听了这话，我觉得自己还是识相地乖乖回去比较好。重新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我不禁思绪翩翩。原来他们真的是熟识的关系。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吵呢？五年，是极限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正纳闷着，没想到豆芽菜居然走了进来，背对着我坐在了我的床沿上。“那个地道里没有人，你担心的那位老人家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我差点把这件事情忘了！不过真的是太好了。“还有，刚才的话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不过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嗯……好的。”看上去他并不愿意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我听到的那些话真的让我挺在意的，实在没办法就这么保持沉默。我看着他波澜不惊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啊，还是……有什么生命危险啊？”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前方静静地说道：“你先睡吧，有话等到醒了再说。”我躺了下去，可是心里有一种深深的不安。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感觉他是一个随时会孤独地消失不见的人，像是春天降临时不知道何时就融化的那捧雪。他似乎不是靠着生命活下去的，而是靠着意志。他就像濒临死期的人，为了什么没有完成的夙愿挣扎着留在这里，每天都拼了命地活着。如果睡着的话，醒来时，他还在吗？“豆芽菜（糟了，喊错了！应该喊燕大哥……算了，暂且这样吧，再改口太破坏气氛了），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这次能不能等我醒来再走？”豆芽菜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像是被什么打击到了一样。“小玉……”他突然喃喃地说道。他说了小玉！我的大脑一下子混乱起来了！怎么回事……“你睡吧，我会坐在这等你醒来的。”本来我要向他抛出一长串的问题，可是一张口，睡意却突然席卷而来。果然从死神面前逃回来是要花很多精力的，我没等再思考些什么，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本来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天亮，可是睁开眼的时候，月光正幽幽地从窗户里射了进来，洒在地面上。我迷迷糊糊地准备闭上眼睛接着睡觉，突然看到窗户上浮现出一个影子，从屋顶慢慢倒挂了下来。我的睡意瞬时间完全消失了。那个黑影一伸一缩地，似乎在窗外往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我大气也不敢出，缩在被窝里，紧紧地盯着那个影子的动向。不过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影子还是没有什么新的举动。我微微松了口气，也许不久那个东西就会自己走掉了吧。我稍稍往别处看看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啊啊啊……”屋内立着无数个影子，都像粗粗矮矮的木桩一样。听到我的大叫声，它们都晃了晃，接着开始慢慢弯曲，程度越来越厉害。从弧度最大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伸了出来，在渐渐地撑开……是一对翅翼！紧接着，很多长长的钩爪一样的东西也从前端伸了出来。它们突然腾空而起，像一把把利剑一样朝我冲了过来。眼前突然呈现一片浅粉色的光芒。一张张淡粉色的符纸悬浮在空中，形成一堵隐形的墙壁，一下子挡住了那些影子的去路。不小心撞在粉色墙壁上的影子瞬时间就烟飞云散了。“快点离开这里，这些变形怪是由黑暗孕育，会在黑暗中再生，这个封闭咒不会阻止它们太长的时间。”豆芽菜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我回过头一看，豆芽菜正半跪在床上，用左手竖起两根手指，右手托着左手的手腕。原来是他发的符咒。我转过身刚准备打开窗户，却发现屋外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影子。“不行啊，我们好像被包围了，逃不出去了！”我大叫道。那道隐形墙后面有几个黑影慢慢消失了，紧接我身旁的黑色渐渐加深，突然形成了那种带着翅翼的怪物。“燕大哥……”我还没有说完，觉得自己已经上升到了半空中，朝着屋顶直线加速。环绕在屋顶周围的影子前端都冒出了一个巨大的肿块，那个肿块慢慢裂开，裂口处长出了密集的小锯齿。这是……嘴巴么？那些黑影张着嘴狠狠地撕扯着顶上的木块，屋顶就这样出现了一个大洞。看来它们想把我带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万箭齐发！”周围突然闪现出许多粉色的直线，身边的黑影一下子都消散了。我原以为会笔直地摔下去，结果却发现自己正稳稳地站在房梁上。豆芽菜一手扶着我，看着身下盘旋着许多黑影，伺机向上发起进攻。“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一招。”豆芽菜自言自语道。他突然抱着我从那个洞口翻身跃到外面屋脊上，“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要不然会误伤到你的。”说完，他纵身跳了回去。我赶紧爬到洞口，探头往下看。那些影子躁动不安地上下飞窜，接着齐刷刷地张着巨颚向豆芽菜猛扑过来。豆芽菜镇定自若地半跪在在屋梁上面，突然左手竖起两根手指向前一定，右手一滑，手里立即多出了厚厚地一叠符纸。他将那叠符纸放到嘴边，咬住一角，接着用右手一使劲，撕成了两半，随后右手手指灵活的摆动着，像是折些什么东西，同时手臂大幅度地一挥，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女散花！”顿时屋内飘散着淡粉色的花，花朵所到之处，影子都无影无踪了，只见一朵朵漂亮的花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形成一片花海。是千瓣桃红的海洋。
“现在安全了。”豆芽菜说道，站起身来。他的面色苍白，看上去看不舒服的样子，没等我发问，突然身体一晃，向后一仰，从房梁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燕大哥！”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会吧！难道我心中的不安变了现实？难道他终于到了极限，撑不下去了？不要啊！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瞬时间，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情感在我的心中复苏了：我要保护豆芽菜！无论过了几生几世，无论沧海桑田如何变换，我都会保护你！
哪怕要让整个世界毁灭，我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豆芽菜！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会一直等着我醒过来！现在还没有到早上呢，你要实现你的承诺啊！”我从那个洞口跳到了房梁上。糟糕，我该怎么下来？这屋子的墙壁是用砖砌来的，我根本无从下手。如果顺着房梁走到窗户边上，踩着窗框，再跳到床上，应该可以吧？事已至此，只有这样了！我像走平衡木一样在上面晃晃悠悠地走着，努力不看下面，虽然腿已经发软了。前面有一个间隙，只有跳过去了。我咬了咬牙，左腿用力一蹬，右脚踩在了前面的横梁上。可惜，用的劲有点大了。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一倒，面朝着大地从上面摔了下来。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准备着最后那一下脸颊和地面的猛烈撞击。可是我却很缓慢的停了下来。睁开眼睛一看，豆芽菜稳稳地接住了我。“豆芽……对不起……燕大哥！你还活着啊！太好了！”我激动地说道。“我没事。”豆芽菜把我放了下来，淡淡地说。他的脸色依然非常苍白。“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我松了口气，说道。“我刚刚真以为你要死掉了呢！原来只是一场虚惊啊。这种感觉真是太可怕了，我可不要再有第二次，你以后别吓我了啊！”“你就这么害怕我会突然消失啊。”豆芽菜像是不经意间淡淡地问道。“那是当然！刚才紧张得我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我当时看着你掉了下去，觉得整个时空都静止了，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像燃烧得沸腾了一样，想着宁愿把这一切都破坏掉，也不想让你受伤！”现在想想突然觉得有点恐怖……当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我太善良的缘故吧……我真是个好人啊！突然觉得周围有点安静。我转过头，发现豆芽菜正用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盯着我。我无法描述出这种复杂的眼神：就像是徜徉于自己所认定的命运中的人，忽然看到真正的命运所谱写的结局时内心那种难以言表的波动。“喂，你别想错了。我是一个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人。”豆芽菜突然冷冷地说道，“从你遇到我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被我搅乱了。如果你还想回到原来那种生活，安安静静地好好活着，就赶快趁这个机会把我丢掉！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要不然……”“要不然怎么样？”我嘴角上扬，看着他的脸笑着回道，“你想做什么？喂，豆芽菜，你这个小毛孩居然敢威胁我？胆小鬼，你以为你能默默地从我身旁消失吗？告诉你，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会搅得天翻地覆把你从阴间带回来，到时候可别吓破了胆坐在地上哭啊……啊……啊啊！呀！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刚那不是我说的！不，确实是从我嘴里说出的……啊！不是！燕大哥，你听我解释！我真得不是故意说这些话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我手忙脚乱地向燕大哥解释道，可是觉得越解释越不清楚。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这下惨了……居然对那么冷酷无情的燕大哥说出那种话来……死定了！我偷偷看了看燕大哥的脸色。完了，阴沉沉的，连一点人的气色都没有，像鬼一样！“我需要做一件事情，你等着我。“豆芽菜说道。“哦……好……”我吓得结结巴巴地说。要做什么事……我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吗？“对不起，也许我不能等着你明天醒过来了。”豆芽菜说道，起身便向外走去。“哎？你要出去？这么晚要去哪儿啊……”“你现在需要睡觉了。”“呀，可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速速入眠！”
“喂！等一下……”话还没说完，觉得头重脚轻的，接着就撞在了豆芽菜的身上，失去意识了。
刺眼的太阳照耀在我的身上，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身上，这么重！我闭着眼睛下意识的用手一推，咚地一声，有什么掉了下去。“干什么啊！”一个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地板上传了过来。接着有什么东西又爬回到了我的床上。我睁开了眼睛。“陆郁留！你睡在我的床上干嘛啊！”我对着一条腿压在我的肚子上的陆郁留大声吼道。“别吵……”陆郁留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说道，然后就没声音了。他又睡着了。我坐了起来，一把掀掉被子，对着他喊道：“别睡了，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都是你害的！”陆郁留被我弄得一个转圈又掉在了地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说道，“本来睡的好好的，大半夜的被那个冷面鬼弄了起来，非要让我过来看着，防止你有危险。你倒好，睡得像只死猫一样，还微笑着打着呼噜，我可是一直到天亮才睡的！”“燕大哥去哪了啊？”我慌忙问道。“喂喂，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辛辛苦苦地照顾了你一整夜，你就只关心这个！放心吧，他去做早就该做的事情了。”陆郁留似乎对豆芽菜的行动感到很满意，也不计较他们昨天吵架的事情了。我习惯性地往桌子上看去，空空如也。呀，没有早饭！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终于到来了——一觉醒来就会出现早饭的日子结束了。“郁留，你会做早饭吗？”“当然会做！我的厨艺可是天下第一！厨房在哪？”我和陆郁留在寺院里转了一圈，终于在东南角找到了厨房。里面还挺宽敞，灶台旁还放着一些蔬菜和几个鸡蛋，看来是豆芽菜留下来的。“首先,应该把火生起来。”陆郁留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生火啊？”我好奇地问道。“看好了！”陆郁留右手拿出两把魃魔十字刀，轻轻一擦，火星就飞到灶膛里去了。不过火星只是闪了闪，就灭掉了。“喂，这个里面是不是先要放上柴禾啊？”就算我从来没有烧过饭，这种常识还是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刚刚不过是试一下火候而已。”他四周看了看，随手抽了两根木柴塞了进去。又点了一次火，不过火星依然只是闪现了一下就熄灭了。“放柴禾应该没有这么随意吧，应该还要讲究数量，大小，间距……”“臭小子，你是在质疑我么？”“是啊。”一根木柴敲在了我的脑袋上。“你这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闭嘴！”“你不是说你会烧饭的么！”“当然！我本来应该是会的。”“什么叫本来应该！”“在道观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大伙儿分组轮流做的。只不过……我正好和那个冷面鬼一组……”“哎？你们曾经是师兄弟啊？”我惊讶地问道。“算是吧，都是一个师父带大的。”陆郁留看起来特别不情愿承认这一点。“反正烧饭那种活他向来一个人干……”“喂，你居然欺负了他那么多年……”“我才没有欺负他呢！那家伙做事情从来都不让别人帮忙，而且脾气这么臭，冷言冷语的，我才不会去自找麻烦。算了，还是你来烧饭吧。”“让我来？别开玩笑了，要不是小时候被采蝶和采云偷偷带着在厨房里转悠过几下，我现在连厨房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陆郁留从兜里摸出几个馒头来，递了一个给我，“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们还是去镇里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