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人潮涌动的天灯大街上，清夜心里反反复复，还在纠结那个白衣柠姑娘的事情。她虽然来自凡尘，倒也不是那种坚守人伦的道学先生，师父喜欢弟子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心里一直不痛快，有点不愿再和她照面，尤其是皇甫翌也在场的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
“嘿嘿——”明子隐满含深意的看一眼好友，又顺势瞟了瞟清夜，那意思自然是问，他打算怎么处理两个女孩的这场纷争。
“我去和她解释。”皇甫翌简短答了一句。
“她肯听你解释倒好了，只怕又是冷冰冰外加别别扭扭。要我说，柠姑娘很是不错啊，神之子和天之女，多么般配！不然你——”
“行了。”皇甫翌骤然打断他的撮合，放缓脚步扬起目光，看上去有些发愁。
“怎么？”明子隐以为他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建议，满心欢喜的凑上来，却不料被顺势一推送上了云桥。
“‘紫烟香炉馆’到了。”
半空中浮着一个青釉三足大香炉，头顶正冒着三缕袅袅紫烟，彩云缭绕中很是气派，灵气也比别处充沛了许多。然而——门口盘旋的长队已经绕着香炉馆转了几圈，许多人等的不耐烦，干脆用法术变出了小凳子，甚至有几个老人变出了棋牌开始对弈。
“子隐，你既然这么有闲心，就先在这儿排着队吧。我们去把零碎的小东西给买了。”皇甫翌远远冲他挥了挥手，拉着清夜匆匆避开人群。
清夜有些同情地望了望明子隐，后者已经脸色发黑，身影很快淹没在新挤上来的人流之中。
碧落仙界的东西按等级分为凡品、良品、优品、神品四种，蕴含的灵力高下悬殊，差了万倍都不止。其中凡品不具有攻击性，是寻常碧落百姓居家常用的，比如自动清洁的扫帚、出门时代步的小朵飞云之类。至于上面的三种品级，大多是些法宝、灵药和熏香之类，必须要是正经的修炼者才驾驭的了，在使用上还有数不清的注意事项，真真应了那句“道无止境”。
毕竟天灯大街是帝都明华最著名的市场，除了几家热门的店铺之外，还算供需相抵，只要有云币在手，想买的东西总还买得到。清夜跟着皇甫翌，先在‘笔下风雷符箓店’买了画符用的符笔、黄纸、朱砂一类，又转到飞虹门后面的柞桑树下，在“灵通卜筮用品专卖店”买了龟甲，蓍草还有划沙批命用的沙盘。
丹药一类皇甫夫妇已经备好，就不用另外再买了，算是剩下一笔费用。另外有些可有可无的小玩意，皇甫翌随手便要买给清夜，都被她死命拦下了。
屈指一算，已经流水般花了不少钱，约莫有上万枚赤云币了！清夜在心里做了个比较，乘坐一次神鹿车需要一个橙云币，在玄机岛吃一顿凡间食物需要六七个……
这么算下来，半个时辰里买的东西就能坐上千次神鹿车，吃几百次饭了！
清夜将东西小心翼翼塞进乾坤袋里，对帝都的物价水平瞠目结舌。花灯广场上人来人往，有人衣着光鲜兴高采烈，也有人愁眉苦脸捧着扁扁的乾坤袋，贫富差距原来不止在人间有，仙界也是一样。
眼看到了中午，华表上的日晷跳起来变成人脸，乌拉乌拉唱起了报时歌。清夜最后核对了一边物品，报考山海学宫能用到的、不能用到的东西都已经备齐，他们害怕明子隐等得着急，匆匆就往回赶，结果刚到云桥下面，忽然从香炉馆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啸声。
紧接着，两道灵气从烟囱中窜出，在半空中对撞，腾起蘑菇状的黑云。
发生什么事了？排队的人纷纷望天惊呼。皇甫翌从中认出了明子隐的灵气，脸色猛地变了。
他抱起清夜飞身而起，惊鸿般越过人群，从窗户里飞了进去。
刚一落地，浓烈的焦糊味儿就传了过来，香炉东倒西歪散落在地，中间站着几个灰头土脸、目瞪口呆的售货员。更远些的地方隐约有些呻吟声、咒骂声，以及用法咒灭火的声音，依稀有些耳熟。
“皇甫，小夜，这里！”
浓烟中传来明子隐的声音，两人连忙赶过去。他正站在房间一角的廊柱旁，手中挥舞一把白虎骨的折扇，此刻，浓烟从扇面滚滚冒出，看来火正是明大公子点的。想起在帝都纵火伤人的罪名，皇甫翌眉头紧皱，深深后悔将这闯祸精一个人留下。
“子隐你没受伤吧？”清夜帮他拍打身后的烟灰，忽然跳开了，“哎呀！你是——”
原来在他身后，还蜷缩着一个柔弱的赤足少女。她翠叶制成的衣服已经被从领口扯开，露出雾气般莹润的肌肤，不胜凄楚。见自己被人发现后，这姑娘哆嗦得更厉害了，只是死死抱着个圆形的檀木大盒子不松手，珠泪一颗颗打落在盒盖上。
明子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善意一点：“小艾你别怕，他们是我朋友。”
听到他的呼唤，女孩这才匆匆抹了眼泪，抬起头仓皇看了来人一眼，又迅速低下去。她藻绿色的长发配上绿宝石般的眼睛，那是明显的山鬼族标记。
“她来卖祖传的香炉，结果遇上那个畜生——”
明子隐向好友解释着，山鬼女孩依然嘤嘤啜泣，两个少年都显得手足无措起来，最后还是清夜弯下腰去，边柔声安慰着，边帮她掩好衣服。
拉过那些破碎不堪的叶片时，她一眼就看到了胸口的血痕，狠狠咬住嘴唇，才让自己显得神色如常。
因为小时候贫困受尽了冷眼，所以每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她都会觉得感同身受。本来还对小艾哭个不停有些心烦，这时候都化为对她的怜惜，以及对那个“畜牲”的满腔怒火。
脚步声大摇大摆的传来，小艾刚有些平静，听到之后尖声惊叫，躲进了清夜怀里，身子如筛糠般抖动着。
“好啊，正主儿到了！可以讲理了吧？”
烟雾最浓处传来一个怨毒的声音，不用说，是那个畜牲灭火回来了。清夜抬头看见来人，噌的抓起雷火神鞭就跳了起来，觉得叫他一声“畜牲”，真是太便宜这家伙了！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火药味一下子就浓了起来。章世显的冲天乱发全部烧焦，灰头土脸的，但却挑衅似的望着先动手的明子隐，插着肥腰，飞扬跋扈。
“本少爷已经报警了，必方鸟马上就来，你们等着倒霉吧！”
他小眼中露出诡光，一指山鬼小艾，吩咐两个跟班：“快把那小妖精给少爷我抢回来！”